Sunday, May 1, 2011

碎念時間-軌跡(三)

進到大學以後,某個層面上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倒不是因為終於進了大學,而是突然感受到思想上自由的空氣。各種思潮一時之間湧進,沒有人可以告訴你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事實上也鼓勵學生自己去找尋自己的答案。這對受了多年壓抑氛圍的學生們來說,是種前所未有的舒暢。同學們都非常聰明,可是身處其中我倒不覺得有競爭的壓力,反而很高興地發現原來有這麼多想法如此特別的人,而且跟我一樣年輕。

商學院特別重視活動、組織,與表達的能力。簡言之就是哈拉的能力。大家其實都一樣的不安全感,但是都努力表現出最好,最活潑的一面,也許是光鮮的衣著,或者外放陽光的舉止。大家心中推崇的,也是這樣的形象。這對我這種不喜歡跟人社交的個性是個極大的反差,有點像穿著拖鞋睡褲走進盛裝舞會般的突兀與不知所措。功課上我還可以應付得過去,甚至拿高分。可是我知道成績並不是太重要的事情,其他如爭取領導的機會,人際擴展,我總是做得心虛又不自然,非常痛苦。因為對財務之類的東西沒什麼興趣,硬要看華爾街日報或是財務報表也會讓我打瞌睡。

有時候心情低潮起來,甚至會很不成熟的跟媽媽抱怨都是她害我念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系,搞得我現在不上不下。一年級的時候我發現要轉系還得跟兩百個人搶那三五個插大和轉系的位子。因為沒辦法放下課業全力衝刺,就放棄了。二年級的時候,決定申請修輔系好了,結果發現決定的方法居然是所有申請人一起來比前一年的成績平均排名,然後再看每個人的志願序。我很不巧就差一名,正好前面的人也選外文系,所以我就被前面的同學擠下來,心裡火大得不得了。這個制度非常不合理,因為我落入第二志願社會學輔系,其實根本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可是搞不好我因此占了某個很想輔社會系的人的位子。

後來我完全放棄想要轉系或者輔修的願望,決定再也不去在乎本系的課學得怎麼樣(當然我還是乖乖上課的好孩子,只是不再那麼在意表現了),每個學期,別的同學會選修一些商學院或是經會相關的課,但是我除了必修的課以外,所有的選修課都是我自己喜歡的外系的課,跟商管一點關係也沒有,反正畢業學分還是會承認的。因為是自己選的而不是為了以後的前途或是工作,反而上得特別快樂。有些課很有意思,像是電影,性別,兒童文學,口譯等,讓我的大學生活至少有些值得期待的東西。

雖然大部分的時間上課上得不甚愉快,但是系上有一兩老師在思想和處事上讓我十分讚賞。年輕的時候,尤其是商學院的學生,每個人都得顯得野心勃勃,看起來好像五年計畫,十年計畫都列好了似的。對我這種搞不清楚自己要什麼,又不想違心地編造夢想藍圖的人,我常覺得自己一定是哪裡有問題。我學涯的選擇讓我困擾到有一天終於鼓起勇氣跑去找這位老師談話。那天的內容我還記在我的日記本裡。他告訴我,「其實我從來沒有立志過要念研究所。念了碩士,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念博士。念了博士,我也沒想過自己要去當教授…」「可是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來到這裡。可見很多東西,企業也是一樣,是很難計畫的。」除了很商學院式的帶著我做優勢分析,幫我分析我所告訴他的,自己想過的路和興趣以外,他只告訴我:「你還很年輕,想做什麼就去做啊。大不了一年以後再換就好了。下一個不行,那就再換。你擔心會有什麼損失嗎?」我搖搖頭,想不出來什麼。

後來過了不久,走在校園裡,我看到交換學生的徵選廣告。我想起大二時發現學校有這樣的交換計畫,很是嚮往。不過後來就把這個念頭放了一邊。都大四了,去申請大概太遲了吧?也許該早早畢業像別人一樣去找工作賺錢吧。不過這樣的想法卻一直徘徊在腦袋裡。最後在截止前幾天我決定試一試也沒什麼損失,於是把申請的讀書計畫和需要的成績緊急整理好,就送出去了。還好半年之前我之前不知道腦筋想什麼跑去考了托福,因此至少該考的試也有了。

經過一連串審查和面試,我居然被錄取了。對於這樣的結果,雖還不至於到鬧家庭革命,但我媽是不太同意的。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大學念得非常不愉快,讓她重新思考當初這條為我決定的路,對於這件我唯一堅持而且自己跑去做的事情,也只好同意了。加上只有一年,又只需要負擔生活費而不用付美國大學的學費,就讓我去了。大學的錯誤選擇讓我一直陷在一個讓我不快樂的環境裡。不過至少我學會並且體認到,我再也不會讓別的人特別是家人為我做決定了,(無論是出於美德或是別人的好意),包括我自己的婚姻和家庭的決定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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