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ne 22, 2010

學語言啊… (二)

後來下學期開始學動詞現在式,老師也開始讓我們背空英的單字,早自習的時候小考。我幾乎都是在校車上背的,雜誌的字卡剪下來,然後一股腦背下,小考全部吐回紙上,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因為沒有使用的機會,也沒有語境,這些字就像我現在每天被迫背的幾十個西班牙文單字一樣,如果我沒有找機會在不同的時候,聽見別人使用它們,他們也同樣會在考試時被吐回紙上,然後再見。

國中二年級的時候,老師開始會帶我們去特別教室放錄影帶給我們看。內容是一個歐洲來的交換學生住在美國家庭的故事。那時候聽影片上的英文,簡直就像我現在得躲在語言實驗室看那一遍又一遍的西班牙文聽力練習短片一樣,完全像機關槍一樣,所有的字都黏在一起,每個字好像都有無限可能與無限的意思,但就是我聽不懂的那個意思。我不太確定那樣的影帶幫助到我的任何聽力。因為真正到我能聽得懂考試型的對話,是到我大學考托福的時候,又過了許多年。

國中一年級的時候,我很快的發現班上有兩位同學的英文口音很不一樣,甚至老師也沒有這樣的口音。這兩位同學小學是在美國念的,所以他們被點到要念課文的時候,我會很仔細的聽她們怎麼說話。不過,我聽得出來不一樣,但是我說不出來是哪裡不一樣,而且也判斷不出老師的口音到底標準不標準。這証明了在初學階段對於老師的口音,學習者是聽不出來的,而且也多半被忽略掉。

國中升高中的暑假在家沒事幹。被同學邀著就去報名了X見補習班上了一個月。這是我第一次遇到英語母語的老師。也因為只是會話而沒有文法教學或是考試,突然學習語言有了種新目的--溝通。這完全改變了我的學習動機,也許可說是在高中學習中讓我不被各種大小考試消磨學習動機的重要啟發。很可笑的是,語言學習,不就是為了溝通嗎? 這是我常常在教學中得提醒自己,不要讓自己對課程內容,考試結果的重視勝過最基本的教學目標--也就是給予學生用語言溝通的動機。

然後又過了許多許多年我來到美國,過了一個月才慢慢聽得懂老師上課講的笑話,又過了幾年才能夠一邊開車,一邊聽懂廣播或Podcast的內容。想一想這過程從自己國中開始,在非目標語的環境裡,起碼要十年才有辦法具備應付在異地生活溝通無礙的能力。雖然說年紀小的學習者認知發展沒有像成人那樣有很多經驗可以借用,所以可能時間花費得長一點,但有時候想一想其實還挺挫折的。如果我現在開始學一個語言,在不留學的狀況下要到四十歲才可能有像我剛來美國時的英文的能力嗎? (不過轉個彎想,人生也滿長的,十年其實也還可以接受啦)

學語言啊…(一)

今年夏天我又把自己丟進西班牙課裡,重新當起學生來。
不知道為什麼,學習西班牙文的時候常會讓我回想起自己學習英文的過程,那一條漫漫長路。


小學四年級的夏天,被媽媽捉去中部某一個神學院開的夏季兒童英文班。那時去的還有我的兩個玩伴。不知道那年夏天上了幾次的課,上完課以後我唯一記得的,是一個我討厭的英文名字,和英文的二十六個字母。然後五年級六年級時,又很不情願地被送去上了兩三期。現在看起來,我應該是去鬼混的程度居多,再不然就是老師是跟我一起鬼混,因為整個課程沒有分級,似乎是有開課就算數。沒有測驗,也沒有什麼功課。上完了以後,我還是不知道英文在幹麻,連英文的動詞is/am/are都不知道,數字大概只能數到十四。我媽的說法是,因為何X仁很貴,所以有這個便宜的就青菜上。

國一的時候,正式開始得面對學習英文這件事。第一天上課,老師問全班還沒學過任何英文的請舉手。一班五十五個人,只有兩隻手。我現在還是很感激那位英文老師的盡責。她不管到底有幾個孩子學過英文,從字母一個一個開始教,也從英標一個一個帶我們念。很誇張,我才從此了解英文大寫小寫與手寫體之分。反正我是個安靜聽話的小孩,該做什麼功課念哪幾頁我都乖乖的做。要我背單字就背單字。很奇怪當時從來沒有人想過到底非英文母語的學生怎麼背單字,大概老師們都覺得「反正就背唄!」,以為「丟給學生他們自己就知道怎麼背」。但事實上仔細想並不是如此。Phonics的概念在當時的教學圈裡完全不存在。同學裡就有用「b-o-o-k 書」「a-p-p-l-e 蘋果」這種學習法的人,想當然爾當然很快就越來越落後了。我發現英標變成我最好的朋友,因為只要我念得出來,字就變得好記多了。只是有些字還是很無俚頭,一個[u]有時候念成bus, 有時候是student, 有時候是put。(啊,如果當時學的是西班牙文就好了…)

我記得國一上學期結束的那個寒假,老師指定「大家說英語」雜誌做為寒假功課。第一次聽外國人講話耶…我懷著恭敬的心情打開收音機,沒想到衝著我來的,是三十分鐘的土星語。唯一聽懂的,大概只有中間的中文解釋吧。那一篇短短的對話,有五十幾個生字我看不懂。這對一個十三歲的國一學生是個很大的打擊。也是對本人近乎孤毛的固執個性的初挑戰。我翻開字典把他們全部都給查了。

為什麼會看不懂呢? 因為學了一個學期的英文,我只學到現在進行式,少數幾個動詞的gerund。此外我完全不知道英文的動詞居然有過去現在以及未來的表示法。這對完全沒有tense的中文母語者是多麼大的打擊!!! 是比一個小女孩查字典查了四個小時的打擊還大的打擊啊! 連go 都不知道是什麼的我,更不知道went 也是go的兄弟。其他還有那些拖著ed的動詞表兄弟姐妹們。另外我更不知道所有英文介系詞的用法和意思,特別中文介詞是後置,我更是看得一頭霧水。

看不懂就算了,我擔心的是開學後的考試。到底是什麼人覺得學生放長假就該念書寫功課,回學校來就得考個試測驗一下所學才能幫助學生學得好? 本著這樣的同理心,我從來不期望學生暑假過後給我寫了什麼功課。同理,我也學會出功課以前要知道學生到底做得出來做不出來。一分學生根本沒學過做不出來並且帶來挫折的功課,到底對誰有好處?

結果我為此緊張了好久,開學後才發現老師說要考空英的內容的話不是當真的。如果我是成人我大概會把空英的雜誌巴到她臉上。

Friday, June 18, 2010

The Daily Show的嘲弄訪問和一點感想

朋友轉寄給我這段The Daily Show的片段,一開始讓我拍案大笑,直到我發現裡面受訪的女士是認真而不是故意做作演出的,這段波拉特(Borat 註)式的訪問突然讓學習中文的這個議題正經起來了。

在影片裡,特派記者前往Hacienda Heights的學區會議,同時採訪了炮轟學區成立中文課程決策的家長。家長的理由是,學童不應學習中文和中國文化,因為學習中文等於學習來自中國的共產主義,而學童將會被洗腦。很扯,對吧?

(註: 我說這是種「波拉特 」式的訪問,因為波拉特透過自身的偏見和歪曲態度,跟受訪者對話,以此引出受訪者真實的歪曲態度。波拉特是個虛構的人物,他的觀點是種表演。但是他的受訪者都是真心且真實表露他們真正意見的。 我以前寫過一篇介紹,在這兒)

如果說這些家長是住在中西部(住中西部的朋友,抱歉了),那我還能接受。讓人不敢相信的是,這樣的場景居然發生在東洛杉磯,就在華人主要聚居地的旁邊。相對於幾年前開始嚷的中文熱潮,這些學區家長的態度,也許可以算是一種反挫。但是從實用的角度來看,語言學習的動機,通常都不是單純的興趣與好奇,經濟的,社會晉升的因素也好,政治的因素也好,都可能帶動或者消滅學習的風潮。

在我任教的學校,秋天即將開始的新生,首度發生修選中文一的學生人數大幅銳減。也許只是偶然的現象,但卻讓我不禁懷疑這是否是種大眾意見的風向球? 集體意識變化是很快的,風吹向哪,就轉向哪兒。紅地毯歡迎外商的情景不再了,經濟房市要崩盤的謠言喧囂塵上,是不是也讓人重新打量了一下算盤? 這些是我個人的意見與比較消極的觀察,也許讀者有別的意見和解讀。

兩年前和一個老師討論在美國的中文教學,現在的我不禁想起當時他提到的擔憂-如何讓中文外語教育存續下去,而不變成第二個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的日文?


點這裡看原來的影片片段The Daily Show-Socialism Studies
The Daily Show With Jon StewartMon - Thurs 11p / 10c
Socialism Studies
www.thedailyshow.com
Daily Show Full EpisodesPolitical HumorTea Party

Thursday, June 17, 2010

期末考試

我所任教的學校的課程規畫採用的是比較英式(歐式?)的作風。我很喜歡課程裡英文歷史地理不分科,全部統稱人文科。所以文化學到哪,就學那裡的地理,歷史,看跟那個地區有關的文學。比方說學中東巴基斯坦一帶的人文,學生看「追風箏的孩子」,到中國學生看「Snow Flowers and the Secret Fan」。物理,化學,生物也是整個合在一起叫科學課,上一整年,但是三個學期分三位學科老師分別教這三個學科。所以不會像一般的課程,一年級生物修完就沒了,從此高中不再碰生物了。

這樣的制度好歸好,有一點很讓老師學生頭痛的就是期末考。這個期末考還是測驗全年的內容的考試。以這樣整合性內容的課程,有個這樣綜合性的期末考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我們所面對的是美國學生耶! 考試與準備實在不是學生的強項。我的學生考試前念了書我都要偷笑了。

於是所有的老師到了課程的最後一週全都進入幫學生總複習的階段,光是準備總複習的內容,就是一大挑戰。我的學生年紀比較小,才高二,對於怎麼念書也才開始有點體驗,所以老師在訓練學生並且幫忙複習上有著很重要的角色。(高一一整年學生簡直是來學校學習「原來學校是個有功課的地方」的)。不過這時候對老師而言,是一個很重要的總體檢視,看看到底這一年教了什麼,哪些是重點,哪些重要指標達成了沒? 我覺得最大的挑戰是看看哪些是學生這一年一定得會有的能力,然後做出一分合適的考題來測試學生。

從老師的角色而言,我這做老師的也可以出一分考題是過去各課考試的綜合,生字,拼音,造句、閱讀、作文…因為這就是我們這一年學過的東西不是嗎? 不過過去兩年下來,我發覺這樣的題型在期末考上並不是很理想。這樣的考試是一種mastery exam, 測驗學生把所有的內容吸收了解了沒有,吸收的程度有多少。在我過去這一年教學的大小考試,其實都是這樣的mastery exam,因為老師得了解學生到底學起來了沒有,生詞會不會寫,語法會不會用。但是到期末考試,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有時候因為放假只剩下幾堂課),要把整本課本、單字硬吃下去是不可能的。結局是學生常常放棄,或者念了但是還是心有未殆。

平常的時候只有一種考試方法我用的不是mastery exam, 而是proficiency exam,那就是我的口試。幾乎每次大考我都有一個小小的口試時間,開始時是叫學生把 作文寫的內容用講的告訴我。後來變成是口試題目完全跟書寫沒關,是一個附在考題最後的role play,有個小情境學生得解決,跟我對話,問我問題,比方說,約一個同學去聽音樂會,請一個朋友來你的生日會,到一個新學校去問一個新學生關於學校的問題…等等。這個就是ACTFL Oral Proficiency Interview的精神--不是去測他內容學會了多少,而是他到底能不能達到不同溝通的功能。

期末口試的部分,我先在複習週裡做完了。每個學生選一個職業,來到工作介紹所跟我面談找工作。每個面談費時十分鐘,等於是個迷你型的OPI,超累人的。因為同時一個人在跟我考試,其他小鬼得在教室裡做事。所以我還得預先準備複習卷給他們一點事情忙,才不會把教室放火燒了。

這次的筆試我開始想,到底要怎麼樣測試我的學生? 期末考試很長(兩個小時對小鬼來說,太長了),很無聊,每天考一科,分四天考完。要怎麼樣讓期末考的經驗稍微有趣一點,不要太呆板呢?

正好我的西班牙文同事跟我們分享了她一年前參加ACTFL寫作標準的訓練。在學校我們已經把學生用ACTFL OPI那套貫徹在我們的口語訓練裡了,為何不也把寫作的標準也運用在我的期末考上呢?

於是這一次的考試我把以前會考的認字部分換掉。說實在的,那些獨立沒有語境的字詞,學生也很難認出來。我最恨GRE的字彙部分的原因就在此。換上的,是像OPI的role play一樣一個又一個的情境,但是每個考題有不同的目標,有Novice程度的考題,也有intermediate程度的考題。Novice的考題多半就是要學生列清單。這個考題在中文是有點難度的,因為每個物品都有不同的量詞配合。Intermediate的考題需要解釋,回答,做出請求,更重要的是要能在信件中問對方問題。我捉了一些圖,所以有一頁長得像邀請卡,有一頁是便條紙,有一頁是活頁筆記本的樣子,讓寫作的過程稍微有點變化,不全都是方格子。閱讀的部分我自己寫了一篇關於周杰倫的文章,讓學生讀然後答是非題和猜字義。因為本人對周董有強烈特殊偏好,但是他的歌很難介紹給只學了一兩年的學生來唱,頂多放一放而已,所以能夠把這種偏好以閱讀的方式偷渡到學生身上,本人頗為得意。>:)


考試的結果我很滿意,因為這些考題,程度好的學生,可以做得很漂亮,列清單漢字全部一個一個寫出來,寫短訊清楚有條理,作文也洋洋灑灑(以他們的程度我洋洋灑灑的意思是很順不會讓考官看了便秘)。程度弱的學生,也不會卡住寫不出來。他們都寫得出來,只是拼音錯字的比例比較高,句子破碎,文章過短。但是至少這樣的學生不會覺得:「啊,我完了,我整個大題都不會寫,只能留空白。」全部的學生只要有心考試,都可以把考卷做完,都很有成就感。而且在他們不知道成績以前,我想他們的心情都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