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December 20, 2008

青少年…

本文轉貼自此

從我脫離青少年時期以來,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有意無意的逃避跟青少年有關的相處機會和活動。大學時的朋友裡,不少人課餘會去帶營會,參加社團幫助青少年什麼的,在我看來實在是避之惟恐不及。

也許是出來跑的總是要還的,誰知道我有一天居然當了高中老師,而且還是越洋去教洋青少年。雖然我不相信什麼上輩子這種東西,但有時候真想暗罵,「X,我到底是做了什麼壞事,才會跑來教你們啊?」

我們學校很小,而且學校極力營造一個安全,讓孩子自由發展的環境,所以老師基本上都非常尊重學生,還得顧學生的面子,不讓學生心裡不好受什麼云云。像八百萬同學根本就是從來不寫作業,上課踢拖踢拖的要五分鐘後才進教室,從來也不打開課本來看,叫他說話他拒絕用中文說話,因為他臉皮薄,在外是酷哥,要把妹,上課他說得很爛,一個字吐不出來,我還得顧他的面子,掙扎著要不要糾正他。但還不能因為他明著衝我說,我就是要講英文,(這中文課耶,拜託),我就不給他練習機會,我還是一次一次叫他,期待有一天他會開金口。所以哪一天他心情好,說了一句沒有動詞只有名詞還發音錯誤的中文,還給我笑了一下,那天就會變成史上最讓人感動的一天。所以像這樣的學生,我寫報告給家長的時候,還要先努力找優點讚美一番,然後才切入正題,報告他老爸今天他上課跟同學互嗆,等等事蹟。但是這些事情又不能明說,還得用「我希望你不但能夠加入活動,而且也能成為有助全班學習經驗的一分子」種種連用中文我都不知道在寫什麼的鬼話。一切都是希望學生能夠有積極的態度改進缺點而不傷害他們的自尊。
(雖然我脆弱的自尊天天被傷害都沒人關心。八百萬同學還是常常用我欠他八百萬的眼神看我)

這個年紀的孩子,有的時候會讓我哭,有的時候會讓我笑,有的時候他們像天使,有的時候他們又殘忍得讓你不認得他們。我去年教歐迪兒小姐的時候,就已經麻煩不斷。事實上,她媽也是一個麻煩。為了沒有及時告訴她媽她上課行為不佳,我居然被她媽用email臭罵了一頓,還CC給她自已的女兒,也就是歐迪兒小姐。歐迪兒小姐覺得自已是世界的中心,她的意見最重要,但是她常常不注意聽課,也不是學得最快的,所以當她發現別人比她快知道答案時,她上課就會發飆,玩遊戲發現她要輸了,硬是破壞整個遊戲,讓其他的人也玩不下去。又因為她想要成為風雲人物,所以她老是做一些引起人注意的事,比如說上課唱歌,敲東西發出聲音,無故大笑,或是帶頭很肯定的宣布:「老師,我們這堂課中間應該要有一個十五分鐘下課時間。」(小姐,這學校課表是你排的嗎? ) 兩個月前她上課又做出以上全部的事情。我糾正她,她一直宣稱她什麼也沒做,也沒動口。結果我寫信報告家長,反而引來媽媽說她女兒指控我上課對她大吼。
這件事後來平息了,有一天上課,某學生突然問我說,「老師,妳曾經生氣過嗎? 」我一愣,回答,「當然囉。」結果引來台下熱烈討論,很多學生都搖頭說,「不可能吧,老師看起來都不會生氣…」一個學生說: 「哎呀,我們不是常常惹老師生氣嗎?」結歐迪兒小姐大聲說:「老師,我想來想去,想像不出來妳會有生氣的時候耶,因為妳平常都很溫和…」唉,我記得妳不是兩個月前跟妳媽說,我對妳大吼大叫嗎?

歐迪兒小姐的經典事蹟是,有一次她又坐在那裡躁動不安,用腳在那裡抖抖抖。她天她穿了一雙火紅色的勁爆長靴,高跟那種,腳跟在那裡敲敲敲發出噪音。我先請她不要發出噪音,然後她又哼起歌兒來,張懸的「寶貝」,她去夏令營學的,顯然很喜歡那首歌。我們教室是長型的,坐成小馬蹄扁mo型也只能坐九個人,很小。我站在中間,先是紙飛出來,後來又是筆飛出來,我按兵不動一邊上課,一邊撿起來還給她。後來上到一半,我低頭一看,一隻紅長靴就在我的腳前,完全不知道怎麼飛出來的。全部的同學都暗壓住嘴偷笑等著看好戲。我還是一邊上課,一邊若無其事的把紅長靴拾起來,走到她跟前遞給她,當作沒發生過。其實心裡已經「oh, dear...」。

去年我接了一班女生班,可是壞到讓我第一個星期哭了好久,但後來卻變得很貼心。雖然還是有些小女生的脾氣,尤其那種嘴一撇,心情不好,書也不給妳打開,看妳拿我怎麼樣的那種時候。半大不小的年紀,有時候有點成人的說話身量,但卻做不出和成人相符的事情。

有兩個男生阿福和阿強是班上的活寶,老是打打鬧鬧哥倆好,常常嘴裡說出話來就讓你想笑。有一次我開出停車場正好在阿強的車子後面,阿強開一台全新白色的奧迪汽車,那種二十出頭賺很多錢的拉風男生才會開的車。怎麼也聯想不出來是今天上課那個還會拿鉛筆去戳阿福,然後還「報告老師,阿福打我一下」的那個小鬼。
我問阿強,「你開車快不快?」他反問,「拿到罰單以前還是罰單以後?」

星期四的校務會議,學生代表小妞和小A來報告。她們提出了學生開會討論以後,對教師們的評鑑和意見。小妞說:「其本上我們學生覺得老師們都做得很好,有下面這幾點…」說得頭頭是道。然後提到有部分學生提到上課時有些同學擾亂秩序,影響其他同學的學習。但礙於同學情分,不好意思請他們不要這樣,他們很希望老師能出面干預。小妞說:「我們都知道老師們其實也很因擾,但我們要你們知道,其實有很多同學是想學習的,只是他們不好意思糾正自己的同學。」最後她們提出學生覺得比較好的解決之道: 由老師個別跟問題學生私下談話,不行的話,也許可以送個信通知家長。

我的同事G午餐時間針對學生代表的報告,說:「喔~~~所以我們的學生現在告訴我們,我們可以糾正他們的上課的行為沒有關係。所以我們現在有許可証了。」我聽了也覺得很有趣,學生告訴老師:「老師,你可以管我沒有關係。」我們的學生還真幸福。
但小妞還是上課一直說話,說得太大聲我老是得制止她。

我覺得青少年其實是個不容易的時期。我自己還是少女的時候,是學校裡功課人緣都不錯,也不讓師長擔心的孩子。可是在家裡卻老是跟媽媽演全武行,繞著桌子被我媽追著跑,兩個人歇斯底里互相對罵,我尖叫大哭,門砰砰砰亂摔。

我想,如果我以後有自己的孩子,我大概也不會期望孩子到了青少年時期會成什麼樣子,因為事實上是很難預估,而且以我自已和教學上的經驗,我發現孩子有很多面向。其實那麼多的面孔要同時顧,學校裡一個,家裡一個,朋友間一個,老師面前一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又是一個,很辛苦的呢。要是我不能跟他們和平相處,我會希望他們會有些出口,有些他們可以信靠的大人跟他們成為朋友。

一些雜感。

Monday, December 15, 2008

老師們

會變成老師,對我來說是件很矛盾的事情。
從小到大我遇過不少好老師,也遇過許多不好的老師。我指的「不好」,並不是他們教得不好。相反地,很多人還教得嚇嚇叫,學生成績憂良,升學率第一。但很多這樣的老師,對待學生的態度上,常常嚴重扭曲,給學生帶來許多痛苦。我常覺得,一個像這樣的老師所帶給我的惡夢與負面經驗,常常需要生命中好幾個好老師的正面經驗,才能抵銷得完。

小學的時候讀的是一個在中部挺有名的私校。私校常有的歪風,比如學生間的比較,比家世,比家長開的車,比玩具,比奢侈品(我那時候是Hello Kitty)等等,這個小學一樣也不少。學校老師更是明著等著收禮,逢年過節家裡送禮的家長絡驛不絕。家長送禮的原因不外乎是巴結老師,希望老師對自己的小孩好一點。老師也很奇怪,收了家長的禮就算了,還會到學校來跟小朋友講某某某的爸媽送了他什麼。我家並不是屬於那些開雙B的家長之流,普通公教領薪家庭罷了。會念那個學校純粹是上上輩因信仰緣故而有的奇怪堅持。因此我很早就看穿了學校老師們的虛偽,特別是老師們對某些有來頭的世家子弟的特別待遇。

小學有一個老師,他做訓導主任許多年了,作風嚴厲,學生一看到他就怕。他最出名的是許多体罰的伎倆,每個都有個他取的,自以為有趣的名字。比如說,「太空飛椅」,也就是罰半蹲。「吃香腸」是他把雷諾原子筆(天啊我怎麼記得那麼清楚)切一半,叫學生用手帕包住,整個頂到口腔裡,端的是張著大口,不能吞嚥,以至口水直流得用手帕接著。那年我們還傻傻的交了班費錢,買了一組大小啞鈴。啞鈴不是來健身的,是拿來加重太空飛椅的重量的。於是除了半蹲外,雙手還要各舉一個啞鈴,重量由老師決定。用藤條打人已是家長便飯,這些是他拿來特別處罰用的。處罰些什麼呢?不外乎是小孩(甚至我的高中生也常有的狀況)的通性--上課說話,忘記帶,忘記寫作業等等。

我從來沒有被這位老師打過,但是天天看這些處罰在我身邊上演,其實又有什麼差別呢? 專家說,目睹暴力,跟自身經歷暴力是一樣的。在暴力家庭長大的孩子,並不需要自己被打,光看媽媽被爸爸打,就可以造成受虐了。

一直到現在我有幾幕同學被處罰的畫面仍在我心頭不曾遺忘。
班上有一個男孩,依我現在回想,應是有點發展障礙,自閉症之類的先天異常。他從來沒有辦法寫完功課,抽屜也亂七八糟。他似乎很想跟其他人一起玩,可是那時候十一二歲的小孩都挺殘酷的,沒有人教我們該如何同理跟我們不一樣的人,也沒有人願意了解和幫助這樣的同學,所以幾乎所有的男孩女孩都欺負他,嘲笑他。可是也不能怪這些同學,因為老師自己不但坐視不管,還為著這個男孩做不到的事情處罰他。有一次,這位同學不知道又忘了帶什麼,還是無法抑制自己講話的衝動,老師把他叫到教室前頭,在眾目睽睽之下,處罰他坐太空飛椅,又給他最重的啞鈴。下課時分,他還在舉,雙腿和雙手已經承受不住了,微微在發抖。因為教室門口之一需要經過他,所以同學一個又一個的經過他身前出去。我經過的時候,看見他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滴下,滴到腳前,我低頭一看,已經匯成一灘水漥! 我從來沒有看過有人可以流汗流成這樣子,而且還是從一張嘴角略略抽緒的蒼白面孔滴下來的。

學校裡有約四十分鐘午休時間。就像許多台灣的小學生一樣,大家趴在桌上睡覺。有一次,一位同學上課鐘聲響起時,仍然好夢正甜。這位老師走到他身前,在同學們壓住嘴的吃吃笑聲中,半開玩笑的喚著那位同學的名字。那位同學好不容易抬起頭來,發現是老師,還不知道怎麼一回事時,老師輕輕的說:「XXX,既然你還想睡覺,我幫你洗耳朵吧,洗了保証你不想睡。」於是老師糾住那位同學的雙耳,用手的來回搓擰。那位同學早已嚇得說不出話來(我後來自己實驗的結果,應該是痛到說不出話來),老師搓到同學的耳朵根本都紅腫了才住手。其他學生們早已笑翻天。

可是,我回家以後,自己試了一下,才搓了幾秒,我的耳朵就痛到不行。

這個學校還有其他無數其他老師的招數。如從來不教音樂,只會叫學生打開課本抄譜的音樂老師。她最喜歡用麥克筆在說話的同學臉上寫字。音樂課下課以後,低頭掩面衝向廁所洗臉的學生是音樂教室前常見的景像。

也許那些年的經歷太深刻,有許多年,我從早上醒來到上學前的唯一感受是焦慮。即便現在當了老師了,我還是在焦慮,一直到我上課開始跟學生說話,那種焦慮才會消失。

我後來發現,很多跟我念同一所學校的同學,不見得都記得這些事情。「妳怎麼都記得這麼清楚? 我只記得在操場玩,還有每天下課喝牛奶…」我也很想不記得這些事情啊。不知道為什麼,年紀尚小的我,不但記得這些事情,而且對別人的痛苦還特別敏感。也許因為這些經歷,讓我對學生的感受特別小心翼翼。我常會懊惱自己反應不夠快,(或是英文不夠好),學生彼此說一些傷人的話我捉不出來。又好像是暴力家庭長大的孩子擔心自己成為父母以後,會變成施暴者一樣,我也擔心我是不是會變成那些傷害學生的老師。我們學校的副校長對我說,「周老師,妳可以兇一點啦,有些學生的態度,妳是不需要容忍的。」殊不知我心裡有這許多的掙扎與顧慮。我真的很希望就算孩子學不好,還是可以快快樂樂的。雖然,有些孩子的不快樂,其實不是來自於學校,而是家庭。

我有時候會幻想,如果我再遇到那些老師,我會跟他們說什麼? 有沒有人有勇氣回去告訴過去的老師們他們錯了?

Tuesday, December 9, 2008

輕鬆學習?

下面是跟JY老師在留言區的互動而有的感想。JY老師提到輕鬆學習的概念,她說,

「對我而言,輕鬆學習就是老師花最少的力量,
而學生能得到最大效果,記憶深刻。雖然學語言沒有捷徑,但我一直相信一定有這種辦法。就像有人不用花很多時間念書,卻可以考得很好;有人念得要死要活,卻怎麼只能考60分。我想是同樣的道理。我不想我是教得半死,然後學生又學不起來;這樣兩方都痛苦。」

我覺得這樣的說法很有趣。想來說說我的想法。

學習,尤其是語言學習,我想老師非常重要。
我個人覺得,語言教師跟學生之間,有一種很微妙的關係是別種學科不會有的。也許語言都是在表達自己,某種層面上,有一層特別的聯系。學生會因為喜歡老師而特別努力,語言課更是如此。如果拿第一語言學習來做比擬的話,我聽過有一種主張,小孩子之所以學習語言特別快,是因為跟照顧者之間的情感連結所促使的。除了人類的幼兒以外,沒有其他生物的幼子需要超過十五、六年以上的養育。為了跟照顧者溝通,小孩子學得特別快。但到了青少年期以後逐漸獨立起來,所以某方面正好符合關鍵時期在青少年期的切分點。

我想到這些,是想起學習除了有好老師帶入門以外,個人的努力與動機也很重要。老師可以花很多的心力教,但是學生因為沒動機,不想學,那也很痛苦。

我覺得學語言沒有輕鬆的路子的。上課可以很快樂,但是下課以後如果沒有做該做的事情,還是很難學得好。學生學得高興,學得開心,老師也會很高興。但是對待像我的學生,剛開始我都很怕他們不喜歡,又怕他們覺得中文很難,變得有點討好,我自己檢討,覺得實在不行。該要求的還是要要求,不然就失去我做老師的本分了。如果真的要學生能夠達到某個標準(如ACTFL的評量), 這是需要老師學生雙方面都努力才能達到的。

我想大概教大學生或成人比較不會有像教高中生會遇到的問題。像我的學生就得學會不是每一次上課從頭到尾都很好玩, 也不是天天都有遊戲玩,更不是每個遊戲都好玩。有時候費盡心思做出來的遊戲,學生一句「好無聊我不要參加」,老師的心都碎了而且想要跳上去搖他: 「你到底幾歲了不要像六歲小鬼好不好。」

而且啊,有的東西就真的很無聊沒辦法啊(比如說一些文法解釋),難不成要我跳舞給你看嗎?

這是美國學校的情況。他們太過強調好玩,輕鬆。當然如果你跟我一樣是在東方教育下長大的,又是另一番故事。東方來的老師,都會怕自己太過無聊,沈悶。我剛開始教的時候,面對到很多的內心衝突。我已經很努力讓課堂有趣了,可是學生如果還是覺得課不好玩,我會很難過。

但有一次我的同事說,她覺得家長應該改變態度,不要問:「今天學校好玩嗎? (Did you have fun today in class?)」,而是問:「你今天學到新東西了嗎? (Did you learn something new today?)」

學校是拿來學習的,不是拿來好玩的。

又,很多時候學生上課覺得很輕鬆,但其實老師備起課來一點也不輕鬆。那些有趣的圖片,影片,投影片,活動,都是怎麼來的? 當然都是老師花費心血用盡腦汁做出來的。

我倒比較希望輕鬆備課啊。雖然目前這有點難。

Saturday, November 29, 2008

生活雜記

轉貼自此
一。「Open House」
這裡的私校(公立學校我不知道)都有這種Open House的東西,其實就是招生的策略,讓學生家長來体驗一下這個學校的軟硬体設備。在招生季節一個月至少一兩次,多半在晚上或週六,學生和家長分開,一組組跑不同的教室看不同的課,有科學、人文、語言、課外活動等等主題。學生家長坐在教室裡試聽一下,跟老師行政人員聊一聊,看看這個學校實際的狀況。畢竟私校一年的學費至少二萬五美金,雖然送小孩來的家長都付得起,但是灑錢也得灑得心甘情願。我們學校的老師都有義務支援這樣的活動,大家輪著做,至少一年輪兩次。去年我一直被安排教學生組,今年第一次輪到教家長組,起先心裡有裡嘀咕。家長都是大人,臉皮薄,如果真要帶活動,搞不好還不情願開口說中文。我聽別的同事說家長是最糟的學生,實驗課裡,家長根本沒在聽實驗步驟,就自己亂搞,倒是一旁帶來的小小朋友(因為說明會沒有托兒服務,小學的弟弟妹妹家長得自己帶著)反而有在認真聽,還會叫大人安靜聽老師講話。
那天晚上我和另一位西班文老師兩人一組負責家長的体驗課程。西班文先上場,然後中文。我一開始就沒打算廢話聊課程規劃那種東西,反正沒人會專心聽。我一上去就開投影片,告訴他們我們要來學一點中文,体驗一下學生是怎麼上課的。因為中文比較新奇吧,家長眼睛都亮了起來。我很快的跟西班文老師一唱一搭示範了「 你好,我叫________」的句型。(有投影片拼音在背後,任何正常能力的人都能猜到這是一種問候和介紹名字的情境)。接下來我馬上手一指,第一排的第一個同學也很快的會意,自已報「我叫_______。」然後後面的有樣學樣,就一個一個用中文自報名字。因為超簡單的,整個教室大人小孩二十個人報了一圈以後,開始覺得有信心了,我又再教「你好,謝謝,再見」。然後讓他們整個教室亂找人自介,然後道謝說再見。整個氣氛不知為何就熱了起來,家長也挺愛social認識新朋友的,正好讓他們彼此裝熟一下。然後我發下色筆和講義,隨便亂講了象形文字的鬼歷史,就讓他們照圖描兩個中國字。他們一邊描,我就一邊開始幫家長洗腦:

「你看,中國字其實是有種系統的。雖然我們得認那麼多字,可是呢,你們知道嗎,中文其實沒有動詞時態變化的喔。像我學英文,我要學I eat, I ate yesterday, he eats, I go, he goes, I went...多麻煩啊。中文不論過去現在未來,一律都是「我吃…」,我今天吃,明天吃,昨天吃…全部都一樣,多簡單啊。」
所以我接著說:
「西班牙文,法文等等要花好多時間背動詞變化。其實到了中文,不過就是拿那些時間來記字,認字而已啊。所以中文其實不難的啦。」


講到這裡很多家長已經開始點頭面露微笑,「呵,真的啊,太好了,我也想學了呢…」


這時候大家都寫完了,時間也到了,我讚美了他們寫的字,大人小孩都很歡樂的出了教室門去了。

跟我一起教課的西文老師說,「中文真的很有趣呢,相較之下,我上西班文的時候就沒那麼熱絡。你看家長的反應就知道了。」我跟她說,「不過就是新鮮罷了。還有,也許我讓他們起身來說話走動,氣氛比一直坐著熱很多。」

那天晚上,我有點意識到,某些層面上,我發現我面對成人學生,其實真的是自在許多的。也比較有辦法。(當然大人也比較乖,不會坐在位子上打來打去)某種自信被激發了以後,我那天晚上的表演我自己也被嚇到,幾乎是在一種high的狀態下。

又過了好幾天,招生組的小姐遇到我,跟我說有好多家長告訴她,他們很讚賞那天晚上的語言課,覺得很好玩也學了很多,很高興有一天他們的小孩也可以体驗這樣的課,吧啦吧啦…

那天其實是我最累的一天,早上七點半開始開會,然後上了四節課不停, 下午到六點半open house之前,我得留在學校不能回家休息,因為距離和交通的緣故,時間上實在划不來。結果我一直工作到八點半說明會結束。本來我以為我會累到沒辦法開車回家。沒想到說明會結束,我居然很high.

一邊high, 一邊心裡覺得有點矛盾。原來我真有點懷念教成人的時光呢。

二。學生

這學期讓我累翻的原因是,我手上有三門不同的課,每一門的方向都差很多。中文四的重點是訓練說,中文AP是考試訓練(聽說讀寫都來),中文二是…(唉,我還在摸方向中)。中文四我很認真的盯一些小環節,說話要有連詞標明先後順序,問句就只能有一個question word什麼的。你以為這些中文一就學了,但是學習者還是常常犯這些錯誤。最後我給他們一個口試,先來個隨意聊天,然後叫他們說說他們的學校生活,最後講一個故事。這些內容其實我一直幫他們訓練了很多次了,所以他們並不是完全不熟悉。我特意給每個人錄音,叫他們考完要回去自己聽一聽自己講的東西,給他們一點反思的機會。

所以當我終於把所有人都測驗完畢,一個一個聽他們的錄音,突然覺得好像今年和去年的努力不是完全丟到馬桶裡沖走的。好的學生真的進步了,去年和這個學期相比,我要求的東西,她們真的學進去了。比較弱的學生,我也才發現他們也是學習到一些東西,甚至表現得比我預期得好。有的學生去年在中文三完全自我放棄了,今年在中文四似乎給了他們一個機會救回來。

想到這裡,我又開始矛盾了。

三。做夢

這幾天放假,我開始幻想如果我的工作不這麼忙 ,我會做些什麼?

我找到了一些社區大學的課表。看看西班牙文的時間,開了哪些音樂或繪畫的課,好像我突然有空可以去上課似的。

今年看到/聽到很多朋友的寶寶降臨的消息。不能說有壓力,但是我也突然意識到,好像我已經進入某種年紀了。

這幾天在Nick爸媽家過節。他妹和妹夫帶著他們的小寶寶來,給家裡帶來不一樣的氣氛。家裡第一個孫字輩的孩子,Nick他爸媽還在學怎麼當外公外婆。雖然他媽自己承認不是那種「小孩瘋」喜愛世上所有小孩的女人(我想她是典型的不特別愛小孩,但愛自己的小孩的人),連她也感染了那種對小動物的天真可愛的憐惜之情。(有看過shiba inu puppy cam的人就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小艾艾非常的乖,很少哭鬧又一覺到天亮。Nick他爸媽看了都覺得她爸媽簡直被她寵壞了,想當年Nick他們兩兄妹小的時候…(每次兩老講到這兒都會做遠眺貌,然後開始講古)

但當我們早上十點半起床的時候,都很高興我們只是uncle 和 aunt,不用早起餵奶也不用換尿布,可以舒舒服服坐在床上,一人一台Mac的筆電悠閒看部落格早報。

Thursday, November 20, 2008

虛榮

我的第一台筆電是02年買的IBM thinkpad X23。那時候IBM的筆電部還沒有賣給聯想,品質非常好,又小又輕,讓我兩次來美國念書都帶著它,一直用到06年末才開始不穩定起來。當然那時候技術又更進步了,我的X23又沒有內建無線,也沒有CD-rom,全部都得外接。於是老公很好心的把他那台Mac G4轉讓給我。其實G4在那時是很漂亮的,白色的機身,還有個蘋果圖案小燈。我記得所有的筆電設計那時候都笨笨的,蓋子打開來在用的時候,坐在對面的人看到的Logo是上下顛倒的,也就是只有用電腦的人在要打開電腦那一剎那才看得到上下正向的Logo(因為打開了就看不到Logo了啊)。Logo是要給人看的,既然使用者都買了,還需要看嗎? 所以Apple很聰明的讓使用者看到的是上下相反的logo,反而其他的人看到的是正向的logo,這樣不是一個最好的宣傳嗎?
在Apple之前,所有的筆電都是黑黑的,後來市場上大家紛紛跟進,開始做白色的筆電。
Mac的系統一開始用怪怪的,但習慣了以後,實在很難受得了PC。我喜歡從來不關機,蓋子一閤起來,電腦就睡覺去了,一開,又醒過來。開機關機還得等,不關機的話,總比天天要開關機的PC省事多了。
今年夏天老公一直念著要幫我換電腦。其實我的G4雖然老,有些鍵也鬆了,但是還是功能良好。但大概是男人節日前都會那種電器用品的鬼上身吧,他決定要趁新一代Macbook推出以後買新電腦給我。
話說那天去Apple Store試了舊型Macbook和新型Macbook, 我是覺得舊的鍵盤比較好用,可是新型的,一改白色機身,居然用了MacPro才有的銀色機身。我是不懂LED螢幕有什麼差別,玩了兩種機型,就回家了。回家以後,我一邊看Apple網站上的功能介紹,才發現新的Macbook是用iphone的觸控系統,可以用食指拇指抓取,這我在店裡完全不知道,早知道就試了。但老公一邊看系統的配備,一邊念著,還是舊型的比較划算,新的沒有快太多,但是價格上完全差了幾百塊。就在我開始動搖覺得新的比較好以後,老公開始說服我,Apple根本就是把電腦當fashion在賣而已啦,換個機身樣子,東西差不多,就是要你再花大錢買最新的東西,像女人買鞋一樣啦,吧啦吧啦。

我想,好吧,已經不是單身時的嬌嬌女,想買什麼就買什麼,還是理智一點吧。而且亞馬遜折扣再折扣的結果,店裡要999的電腦,送到家裡只要不到八百美金。但全新的,未稅就要1299。
但是訂單下了以後,我們兩個都開始後悔了。大概是這時代很多人的通病吧,對科技的新產品總是充滿渴望。新型的出來了,買了新電腦,但卻不是最新的,好像就遜掉了。「我買了新的電腦!」「什麼的?」「Macbook」「喔,新出來那個啊?」「呃…不是,是舊型的…」我心裡想像這樣的對話。電腦來了以後,反而沒有那麼興奮,而只是「喔…」。尤其在學校裡面走過學生身旁,看到至少三四台一模一樣的白色Macbook排排坐在一起,突然覺得也沒那麼特別嘛,如果我的電腦不小心跟學生的混在一起,我搞不好還分不出來。「要不要我拿麥克筆幫你把電腦寫名字啊?寫得大大的,這樣就跟別人不一樣了。」老公半開玩笑的說。「才不要咧!」不過我真的有點想拿什麼貼紙把那個蘋果貼起來,還是把我的電腦貼滿貼紙。

我想到小時候有一個Hello Kitty的計算機,白色的頭是蓋子,往上一推就露出螢幕。這是一台設計非常精巧的計算機,一直到現在二十幾年了,我把它帶來美國,現在還躺在我的書桌上。要不是我有一天耍白痴把它打開來,裝不回去,結果讓老公裝的時候,發現少了一顆螺絲,到現在應該還是可以正常使用。那白色的貓頭,我五歲的時候有一天突發奇想,覺得白色的頭很普通,我想把它變黑色的。於是我拿了一支鉛筆把Hello Kitty的頭亂畫一通。沒有變黑貓,但是多了不少灰色的刮痕就是了。

放心啦,我不會拿鉛筆把白色的Macbook畫成黑色的。要畫也拿個麥克筆咩。

不知道為何扯到Hello Kitty計算機上。我想要說的是,其實想要一台新型Macbook的心情,不過是虛榮罷了吧。

Friday, November 7, 2008

NNCST非母語中文教師

NNCST是我自己編的詞,仿TESOL協會裡的NNEST (Non Native English Speaker Teacher), 叫做Non Native Chinese Speaker Teacher, 叫做非母語者中文教師。在英語教學界有一個現象是,非母語但使用英語的人士,其實已經比英語母語的人多了。(想想看講英語的地方,也才美、加、英、澳、紐)等地。但世界上有更多的人學習、使用英文,光想印度這個大國,人數就夠多的了。因此,大量英語教師由非母語人士擔任,是無可避免的。他們的角色,也是個重要的議題。在美國本土,雖然是英語國家,但是由非英語母語人士擔任英語教師,卻不算少見。以致於在美國的英語教學協會裡面會出現這個次群体NNEST。

NNCST,「非母語者中文教師」,雖然目前在說中文的國家裡很少見,但是在以中文為外語的環境裡卻是偶爾可見的。也許是因為我自己曾是個NNEST,又是在英語國家裡,很能夠体會非母語者老師所會遇到的挑戰與質疑。

上次去開研習會,與會二十多位中、港、台老師中,就有一個老師是NNCST。有時候不小心聽到其他老師與那位老師的對話,常覺得同情與抱歉(更有些丟臉)。

中文老師一:「啊,你會說中文啊? 說得不錯喔! 」

N老師愐腆道: 「呃,對...呃…沒有沒有...還好而已。」(我幫他加的OS: 這是AP的教師研習會,我是教中文的老師當然會說中文,難道我是來吃點心的喔?)

中文老師二:「那你也會看,會寫囉?」

N老師又愐腆道:「對…」(我又幫他OS: 敢情您也會看?會寫?)

其實非母語老師在教自己母語的學生上,有許多是我們這些說中文為母語的人,所沒有的優勢。比如說,他們跟學生沒有語言障礙,文化上更能了解學生的心理,加上了解自己母語與目標語言的對比,在解釋語法上更能得心應手。

想想那些憑著膚色來亞洲教英文,若沒有任何語教經驗或會說當地語言的,學校根本不可能把一班零起點的學生丟給這些人教,充其量帶帶高級會話班,或是還是得跟當地老師一起上課。一般被人詬病的那種撈錢的外師,也就只能做些會話聊天,或是全美語跟小孩玩的角色。不是會說該語言,就能教學的觀念,教過中文的朋友們應該可以体會。


還有,因為非母語老師是經過跟學生相似的歷程而學上來的,在情感上他們很能同理學生遇到的困難,也很能預知困難在哪裡,想辦法幫助學生克服,甚至以自身的經驗幫助學生。因為非母語老師通常都是成功的語言學習者,他們的成功經驗也可以是學生學習的榜樣,對他們管用的學習方法,也可以分享給學生,成為學生自己的成功經驗。

我以前在學校當助教教中文的時候,就很喜歡問那些非母語的同事們,他們是怎麼學會某個用法,或是會如何教一個語法。有些東西真的不是我們這種母語者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比如說,部首這個東西,我知道好像很重要,但是我不知道把它教好,讓學生有個概念有多重要。一個同事說,他教中文一的時候,都會花一些時間把字典印出幾頁來,讓學生學會用部首試著查字典,這些內容不在課本裡,但他就是會花時間做這些事情,因為他自己的經驗就是,基本部首了解了,認字就會比較有系統,同時也讓學生知道筆順有多重要。亂寫的話,就查不到字了。

這一年我的中文同事就是一個成功的非中文母語教師。
我在我的同事身上,學到了很多。以美國國家語言5C裡要教culture,文化為例,身為母語者,是很容易挖出一些文化的東西讓學生看,去學習,但是若要有更深層的了解,其實需要學習者進入一個思考比較的態度。這非常需要對學生本身文化的了解,讓學生從自己的文化角度出發,才能從而比較兩種文化的不同,而得到更深的了解。有一次我讓AP的學生讀中國人搬家的習俗,也從課文作了延伸討論之類的話題。接下來練習寫作是要他們模擬回一封朋友的來信,根據他們對中國人的了解,建議這位朋友可以送什麼禮物作為搬遷誌慶的賀禮。結果學生寫得都很浮泛(比如說,送紅燒牛肉,因為紅色是吉祥的顏色?)。後來跟同事討論,發現一來學生年紀太小,二來有些中西差異是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根據他的建議,於是我又作了一次討論,這次我問他們,要是我的美國朋友搬家,請我去參加house warming party,我可以送什麼? 他們就很會講了,有的人說送盆栽,有的人說帶一瓶酒,而且是紅酒(一個女生說紅酒喜歡喝的人比白酒多)。我問,送錢好不好。學生皺眉頭說,「也是可以啦,可是很不好。」我問為什麼, 他們說,「感覺上很沒誠意。」於是我帶入中國人的紅包文化。我拿出一個紅包袋。學生看過,也知道那是什麼,但是意義可能不懂。我說,中國人在同樣的場合是可以送錢的,而且很普遍。我說錢還不只是錢而已,得裝在紅包裡。紅包也不只是個袋子而已,它的出現意味著這是個禮物。一掏出來,不用說話,中國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所以錢的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禮物的象徵。這就是中西文化的不同。我也告訴他們自己從小很少收到家人的生日卡、畢業卡、新年卡什麼的(學生驚呼,「好可憐!」), 但我會收到家人的紅包,而且紅包上是長輩仔仔細細一筆一劃用毛筆寫的祝賀詞。對我來說,錢不是那麼重要(當然後來都用掉了),但是那個袋子,我卻會收起來,就像收集別人的賀卡一樣。我也告訴他們我還收著我的曾外祖母在她過世三天前給我的紅包袋。她已經過世十五年以上了,而且她是文盲,紅包袋上什麼字也沒寫,但這麼多年過去了,它還是在我爸媽家的某個抽屜裡。(媽,我知道妳最近在修房子,拜託不要動那個抽屜)。

然後我又扯到中國人送字的文化 。美國人搬家不會送個自已寫的字吧?但中國人會,因為它是個藝術,也是個很珍貴的心意。我告訴他們我的爺爺和爸爸可以為了寫幾個紅包上的毛筆字,坐在那裡練習個老半天。為了寫幾個字,寫字的人可能練了好久,又得送出去表起來。這心意不是很特別嗎?

我想經過學生從自己文化出發,再去看中國文化,可能比我直接告訴他們中國人搬家可以送什麼,印象與了解更深刻。

我也觀察到其他不少同事在教學與文化傳授上極佳的策略。下次再討論。

因此,我真的覺得,在美國這樣的環境下,最成功也最理想的語教老師其實是這樣的NNCST-中文程度極佳,又熟知自己的文化和語言。對母語老師而言,要努力的地方,就是加強對當地語言與文化的掌握,特別是了解學生的生活與心理。在沒有華人的學校裡教書,這一點更為重要。另外,就是虛心吧,若是你在教師集會裡遇見這些NNCST,不要忘了問問他們的想法,不要老是卡在「喔,你的中文怎麼這麼好」這樣大驚小怪的話題上。

Saturday, November 1, 2008

中文天地 Chinese Link-教材不負責亂談三

今年第一次使用中文天地,對象是中文四和中文AP。
以AP現在在用的Level2上下冊為例,我覺得比他們中文三的時候用IC的Level2 (此為舊版。請看註解)好教也好用很多。我自己都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相信學生也有同樣的感受。怎麼說呢,IC的Level2(舊版)有個很大的缺點就是雜,文法點雜亂無章,什麼都丟給學生去接,沒有什麼目標性與系統性。教到第二年,我開始体會到用目標來思考到底什麼語法點要強調,什麼可以帶過去就好,會讓老師的焦慮感降低很多(課本上那麼多東西,如果每一個都要學會,但學生又學不好,我這做老師的是很急的)。比方說,一二年級大概就是因果關係的句子, 回答「是什麼 」「為什麼」,三年級就得搞連詞和敘述句,描述昨天發生的事,轉到今天明天時 間切換 要 順,「…以後,先怎麼樣再怎麼樣,然後…」,學生到了這程度要開始用「和」以外的連詞。因為英文可以用「和」連接大部分的句子,但中文就不行,中文裡連詞可多的呢。這種單調性與錯誤是需要一直糾正的。到了四和AP,要開始會比較,陳述意見論點,這時候一些比較書面的話就可以進來,像「總而言之…」「依我看…」。但如果一本書這些東西全混在一起,那真的無從教起也無從學起。

從這點來看,中文天地算是比較有系統的。每一課一開始有很明確的學習目標,比如描述發生的事情與經驗,然後本課文法點的重點就是學「了」和「過」,學生比較好掌握。主課文是對話,但補充課文是把主課文拿出來延伸,用主課文的字和內容來發揮。我很喜歡這樣的設計。換 了新的文章,但是主要用詞和文法點完全一樣,學生可以測試自己對主要生詞文法的理解,若沒有時間,老師也可以跳過不教,不會影響課程的進行。作業本方面,功課也不算太多。除了漢字練習以外,我喜歡它Level2給的造句練習。比如學生新學「時差」這個字,練習裡給一個字「差」,學生要自己造一個詞,(如差不多,時差,差三分) 然後造一個句子。這個程度的學生已有不少詞彙,所有新的生詞總是一個字認識,另外一兩個字不認識,這樣的活動的好處是讓每個新的生詞/生字跟已知的生詞有連貫。就心理學的角度來看,這樣的學習法激起更多的連結,更容易記得牢。

另外,中文天地有自己的網站(Level 1, level 2)可以聽所有課本,作業本的錄音,也有不少課外資源,不過這些資源是給學生自己去探索的,如一些博客網站。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挑選這些博客的,我倒挺驚訝挑選的人似乎對博客與網路文化有不少認識。(因為例出來的博客網站都頗經典的, 我自己本來也就在看這些人的文章)

但這本書也不是全無缺點。在編排方式上,由於是著重語言的功能(如描述過去經驗,抱怨,請求),在主題上就顯得很不明顯,並且有點不夠廣。尤其是level2下冊最後那五課簡直像鬼打牆,繞來繞去主題全部不過是工作與就業,一點變化也沒有。雖然說大學生就業很重要,但不是每個人都有興趣花個五課的時間談就業的東西,還有很多有趣的議題啊,像政治、性別、環保、教育、娛樂什麼的,這本書的課文主題裡都沒有,變成老師得花很多時間自己想辦法加進去。


註: 中文聽說讀寫Level 2新版已出,拆成上下二冊,我還未正式使用過,但看起來對舊版雜亂無目標的編寫做了許多改正。每課的單字量減小是最明顯的改變。其他的細節我需要使用過了才能評論。

Wednesday, October 29, 2008

累了

純抱怨文。

有時候會懷念以前兼職教中文的日子。一個星期教不了幾節課,時間倒多得很,仔仔細細的寫教案,做教材,好像每個活動都搞得像心血之作。

但現在全職了,每天忙到想衝出那沒有窗戶的學校到停車場上大聲尖叫。有些日子學生一班出去下一班馬上又進來,忙著拿出不同的課本空檔,還得安插座位。小鬼們還會趁我一不留神給我偷換位子 (X的,你想向下沈淪就跟你的相好一起沈淪去吧,要在位子上對罵到死就去吧,省得我每次上課搞那種「虎羊人」過河,這個跟那個一起坐船擔心會被吃掉的座位安排機智問題。)

於是乎,最近練就三十分鐘打好一分兩頁講義的功力,每天就像活在刀口上,趕完了這個趕那個,還好沒有什麼突發狀況,不然少了十分鐘的空檔,我下一節課的某個環節馬上開天窗。我也不喜歡那種匆忙的感覺啊,實在是工作太多,無法 兼顧--好好的準備了二年級和AP的活動,四年級就只能普普通通的過完那節課。很想脫離這種「平地起」的階段,因為所有的課程內容,除了目前正在教的那一課以外,全都在我腦中的某處還沒生出來。學生問我學期末要做什麼project,我總是很含糊的答應,因為老師我還沒想出來呀。一些教了很多年的老師會不斷把教材拿出來循環利用,我也很希望有一天能這麼做。以我這種平圴每個星期要出一個大考和無數小考的速度,加上課程近中程活動的安排,我的腦力已經完全耗盡,每天都幻想我可以生病在家,可是不是休息,是趕我那改不完的作業、考卷 和作文。但生病的話,我得動用我寫出來的緊急教案(給代課老師用的), 那不就表示我還得再生一次 所有班級的緊急教案? 很可笑的,為了不想再 花幾個小時寫三分緊急教案,我只好打消裝病在家的念頭,拎著包出門上課去。

每次跟不認識的人說話,聊到我的職業是高中中文教師,要是那個人馬上露出,「哇,妳的假很多耶。教語言很輕鬆吧?」的語氣,我都在心裡面跳上前去狂打那人的頭。是怎樣,你以為我回家以後都坐在電視機前喝啤酒嗎? 這個工作做起來也可以像以前的投資銀行還是高科技業一樣沒夜沒日的,只是錢很少而已。有些學校的老師,學生都傳說他們住在學校裡面。我是沒有做到最早到校最晚離開的程度,(有時候懷疑這樣的老師的小孩配偶怎麼辦)。但早回家的也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工作而已。

不說了,我要去補個眠,半小時以後起來出明天的考卷,再趕改作業。學生問我明天萬聖節要扮什麼? 我說什麼也不扮。一來我沒有這種文化,二來我忙到每次都到萬聖節來才想起來要扮裝這碼事,根本就來不及了,所以讓它去吧。

Saturday, September 27, 2008

9/30筆記

本週重點一: 課室座次分配

1. 中文二 之D 八人座
面對白板,底邊六人,左右側邊各一人。

面對白板,由右至左依次為H生, S生,V生,C生,A生,L生,W生,與D生

2. 中文二之F 九人座
面對白板,底邊六人,左邊兩人,右邊一人

3. 中文四 七人座
不再用三、二、二人一組座次,改用底五,左右各一坐法,J生與B生各坐左右側邊

4. 中文AP 六人
用二人一組,一男一女分組。

本週重點二:
二年級每個活動控制在十五分鐘以內,設法在課堂開始,中間,和結尾插入某種程度的learning check或是評量。

這點很難,尤其是練習活動小,節奏要快的設計對我的挑戰很大。這表示每節課的流程設計要很明確,學多少東西要捉得很準,不能學太多不然就超過十五分鐘了,兩個活動銜接得準又快,要很多的經驗和更大量的課前準備。

Friday, September 26, 2008

讓學生說他們想說的

去年第一年在高中教書,一直到現在都還是在摸索的階段。一方面我不是很了解小孩子的心理,一方面是在研究所裡所學的教學法,和教學的經驗,其實都是針對成人學習者。同樣的教案和活動,我發現用在高中生身上,效果不太好,甚至九年級和十年級才差一年,結果完全不太一樣。但是如果你也像我一樣,每天疲於做教具、教案、應付家長,學生上下課行為問題,實在很難有機會抽離出來想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該怎麼改進才會更好。(又或是,有太多東西需要改進了,加上工作量大,實在沒空也不知道從何做起)

這一年我有了一位經驗相當豐富的同事,從他身上,以及他對我上課的觀察,我才開始有機會審視自己的盲點。
以目前使用的教材 (書名略)為例,我去年教得挺挫折的。教學的順序從單字,再進到對話,然後寫作業本,練習文法,再進到下一個對話,寫更多的練習本。我也很費心思想點子或上網,或看書,找一些遊戲來配合一些練習,像認字啦,發音啦,文法點啦。不愛坐著上課,玩遊戲總成了吧? 但總是心有餘力不足,該課本內容很多,練習本更是恐怖,翻譯、文法點造句、改寫句子等分量一堆。開始的時候總想如果多練習一點,也許學得會比較紮實。但是這就變成一場惡夢,因為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學生就是寫不好,做不好。然後上課很容易就神遊了,或是開始搗蛋。也許這跟許多原因有關(坐位編排、課堂秩序等等實在是我的弱項),然後好的學生就是可以又說,又寫。但是中間以下的學生,說也說不好,寫漢字更是亂七八糟。


今天我的同事進來看我帶的一個班,看完以後,他給我許多意見,其中一個,我覺得似乎點中我的教學盲點的,就是「讓學生說他們想說的」。同事說,學校裡的學生,最關注的,就是自己。課本上的對話之所以學生一點興趣也沒有,就是因為那不是他們的東西。今天我上的是天氣,像是晴天、雨天、下雪等等用語。我給學生一張地圖,又給了他們五個國家,五個小旗子,一盒色筆,讓他們分小組去預測該國的天氣。學生可以又畫又寫,把小旗貼在世界地圖上,然後畫個小太陽之類的。這個班是個很難控制的班,結果當然天下大亂。學生有的不做,有的做了可是又一直聊天。就像我上面講的,同一個活動我在另一班做過了,可是學生不一樣,結果也差很多。

我的同事分析說,這些孩子根本不在乎別人,只在乎自己。與其給他一些別的他一點不在乎的國家,倒不如問問他們,他們喜歡什麼天氣,讓他們說說自己,也許還比較能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尤其是今天介紹到「下雪」這個詞的時候,我套在句子裡說:「今天下雪」馬上有學生說,「這永遠也不會發生」,然後就起了騷動,像「今天下雨」一句,學生也可以小暴動了一下(即甲學生與乙學生爭論這種機率有多大,其他學生趁亂而起…)
唉,怪只能怪我們住在陽光明媚到不行的加州嗎?

後來我小小試驗了一下,讓下一個班學「比」這個句型。
我已經教過「比」了,因為上一課「買東西」出現 "A和B一樣…"的句型。我想,兩種東西比較,怎麼可能是先學會說兩 種東西的相同之處,通常是先學會說「這個比那個大/小/貴... 」等等相異之處,「比較」的真義當然就是先指出不同的地方嘛。所以我先教了他們 "A 比 B …"的句型。可是好像無論怎麼舉例,比如說,兩個東西,一個十塊、一個五塊,說「A 比 B 貴」,學生還是很難捉到到底句子的意思是什麼。所以我換方式讓他們自己造句,還讓他們用畫的,有的畫兩個人,一個好像畫得正常一點,一個畫得比較奇怪一點,學生寫:「我比你好看。」還有很多指名道姓的句子,把同學都 拿進去比了,顯見這年紀的小孩真他X的殘忍。

這次我又把「比」拿出來教。我給每個人兩張index card。我叫他們第一張回答這個問題:「你覺得做什麼很有意思?」正面寫「我覺得_____很有意思」,背面畫個圖示意。然後第二張回答:「你覺得做什麼沒有意思?」正面回答,後面畫圖 。學生開始想了,有些人開始問我一些他們沒學過的字,像是「洗碗」「打功夫」「去博物館」「玩滑輪」,我也就寫拼音給他們。然後我一個一個的問,要他們報出,「我覺得____很有意思。」有人一講出來,就被噓:「那才沒有意思呢!」所以我馬上強調:「這就是為什麼你一定要說"我覺得"這三個字,因為是你自已覺得,跟別的人無關啊!」

後來講完一圈了,我把「比」拿出來,找一個學生,「你覺得去博物館很有意思,上課沒有意思,對不對?」她說對。「那妳可以說,"我覺得去博物館比上課有意思"。」這是班上一個很聰明的學生,她馬上學會,重複了那句話,開始翻譯給她旁邊的同學聽。後來我請每個人把兩張卡串起來,似乎每個人都可以用「比」句型了。

接下來我加上「得多」和「一點兒」,用動作問第一個學生,去博物館比上課,是「有意思得多」,還是「有意思一點兒」,她說「喔喔,當然是"有意思得多",上課沒有意思。」我本來打算把卡片收回來,給學生自己抽兩個隨機的活動 ,告訴他們人生只有兩種選擇之下,看是那一個比哪一個「有意思得多」,或是「有意思一點兒」。學生不喜歡打球,也不喜歡上課的,還是得說「A比B有意思」,但是這時候就得選用「得多」或「一點兒」。很可惜還來不及抽就下課了,但我發現的確讓學生自己講他想講的,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學生會把精力投注在該活動上。那百分之二十本來就是有狀況坐不住的那型的,就慢慢再想別的對策了,至少比百分之二十學生專心學,其他百分之八十神遊搗亂還好得多。

註一:
學生背景-
私校高二,無華裔,小班一班九人,中文二年級。

註二:
人數是比公立學校少了很多,但是私校是不可能放任學生沈淪的。學生自已學不好,我這老師要寫報告給家長、行政人員,我也得花心力家教。

Thursday, August 7, 2008

謙虛的廣告



這是在上海中山公園地鐵站出來,龍之夢廣場地下樓的蛋撻店前拍的。
「澳門莉蓮蛋撻
可能是上海最好吃的蛋撻」

(引號是我自己加的,所以本來的句子應該不是引用自什麼名人的美言)

用一個modal「可能」表推測,在一個最高級「最好吃」的形容詞前,又放在這樣一個自家門前的廣告上,讓我一看實在忍不發笑起來。老王賣瓜,總是得自賣自誇。這樣一種不是百分百確定最好吃的說詞,真的挺少見的。尤其我教的又是那種有五分能力但是卻有十分自信的美國學生,這樣的廣告不知道能讓他們看見怎麼樣的中西差異??
我只能說是種以退為進的謙虛吧。
我又轉念一想,看能夠把「可能」代換成哪些類似的詞語呢?

澳門莉蓮蛋撻
「或許」是上海最好吃的蛋撻
澳門莉蓮蛋撻
「大概」是上海最好吃的蛋撻
澳門莉蓮蛋撻
「說不定」是上海最好吃的蛋撻

但如果換成正面的說法呢?

澳門莉蓮蛋撻
「肯定」是上海最好吃的蛋撻

好像好一點,但我總覺得,在copular「是」前面加這些東西(可能、肯定、一定、也許),不管怎麼說,總有點欲蓋彌彰,越描越黑的感覺。上海最好吃的蛋撻是澳門莉蓮蛋撻,澳門莉蓮蛋撻是上海最好吃的蛋撻,兩者的關係A=B,B=A這樣不就很清楚嗎?好像連「是」都不太需要,直接暗指就好了。
"澳門莉蓮蛋撻 (中間的詞自已加)
上海最好吃的蛋撻"
不過好像很多廣告都是這樣操作的,所以也許為了推陳出新,他們乾脆把沒寫出來的寫出來?

可以確定的是這個廣告「可能是我看過最謙虛的廣告」。

準備開學

嗚哇…快樂的時光總是特別短暫。
只剩下約莫兩週的時間,學校就要開學了呢。回洛杉磯的班機上,我吃了點過敏藥,沈沈睡著的同時,居然做了個惡夢,夢見只剩五分鐘就要上課了,可是我的課還沒備好。夢裡的我看著國家語言標準的「5C」,一項項的評估我的教案,「怎麼五C裡只有一個C呢,這樣不行咧…」可是學生都已經步入教室了。「救人喔!!」我在頭裡大喊,一身汗的在狹小的機艙座位裡醒來。還好只是個夢。但是現實的壓力已經來了。

Saturday, June 21, 2008

暑假終於到了

暑假終於來了,我這個新手老師也完成第一年在美國高中教書的挑戰。所有的人都告訴我第一年是最慘的,如果能撐過去,以後的日子會好很多。我希望這是真的。因為我的第一年真的很慘。不只我慘,連家人也跟著賠進去。當情緒垃圾筒,幫忙洗衣做飯是常有的事,其他還有幫忙改考卷、潤飾我的英文評語書信等就不在話下。如果Nick對他的中文信心夠的話,早就會被我拉去錄給學生的聽力練習。不然老是我一個人,也做不出兩個人的對話,學校另一位中文老師也是女的,所以我們兩個就算一起錄,也不能錄太過複雜的對話。我盼望能找到一個說中文的男聲已經很久了…

這個暑假打算回台灣去,中間再到上海參加AP中文的研習會,然後再飛回台灣找個地方度假。雖說我的暑假有一部分其實得拿來備課,但有時間玩還是要用力的玩呀!

「你好」「奇妙中文」「奇妙中國遊」-教材不負責亂談二


「你好 」是今年選教材的時候,考慮的對象。「你好」的內容明顯簡單很多,單字很少,一課的量也很短。但是我後來沒有使用它。主要考量是 它的作業和書寫的部分實在太簡單了,第一冊結束大概四十個字吧(忘了,請指正)。老師在教的時候,可能得自製生字練習或其他作業。另外一個考量也是因為第一屆中文的學生還在學校裡,讓他們看到一年級的用這麼簡單的教材,對整個中文課程的信心可能會下降。不知道是否我想太多了: 一般人年紀越大,總會有那種,今不如昔、每況日下的嗟嘆:「想當年我高一的時候,學得東西比你們難多了!」教材真的變簡單了,不代表學得比較少。我打算一個學期上一本,速度加快。但學生話傳話的結果,搞不好就變成「厚…現在中文課的程度越來越低了,你們用的那個課本喔,我學中文第二個星期就都學會了…」

第三個考量是學校的態度。我知道外語在美國的高中教育裡,其實缺乏像我們在台灣高中學習英文的那種迫切性。我的校長常感嘆說美國人學語言不夠認真。他自己因為在德國和蘇聯當過國際學校的校長,自己親身体驗過學習外語的困難與所需要的強烈動機,倒是很可以体會讓學生早一點把外語學好,真的到可以溝通的程度有多重要。所以我也知道這個學校一開始創校,不選別的拉丁文、德文、法文,反倒選了西文和中文為外語課程的主軸,是件認真的選擇。當然我也立即感受到壓力,真的要把中文教好,而不是儘儘做到把學生守住,不讓他們退選或是有個畢業文憑就好。





「奇妙中文」和「奇妙中國遊」有很不錯的多媒体,精美的插圖。對話還是用漫畫的方式呈現。面對九年級的學生,我曾一度想過是否換個活潑的教材會讓學生上課的狀況好一點。後來試用過一次,發現似乎他們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讓我開始反省我自己的教學。果真好的老師是比教材重要許多的。那次的經驗讓我重新回頭檢視自己的教學和課堂經營。

也因為校長有這樣一個規劃是四年外語畢業,得達到ACTFL OPI的中中級。去年我剛進來,又是第一年,只求能浮上水面換氣不淹死就好。今年開始能划水以後,我不得不把這樣的目標考慮進來。姑且不論這是否實際,因為我們學校沒有中文的heritage speaker。西語的部分我相信有人達得到,但是中文這部分就變成一個非常需要努力的目標。這也讓我在選教材和教學上,開始去思考:「我這樣做能幫助學生達成這個目標嗎?」

Tuesday, June 10, 2008

「中文聽說讀寫」(註一)Integrated Chinese-教材不負責亂談一

註一:本文寫作時是針對舊版「中文聽說讀寫」來寫的

不知道因為我是新手老師還是每個人都這樣,決定下年度的書目還真是讓我頭痛。
因為新,加上沒經驗,我倒是沒有那種同一套書一用七年不敢換,怕換了得重新再來的情結。但我得承認,如果可以重複用同樣的內容,該是件多好的事啊,哪些不管用,哪些管用,總是得試驗過了才知道。我知道沒有一本完美的教科書,書是死的,人是活的,好老師其實勝過書本上的內容。但總是有比較好的教科書和比較不合適的教科書吧。



「中文聽說讀寫」在我們學校已經用了三年,第一批學生用到Level 2的一半,準備進入中文第四年。我想這本書在當時中文課程成立的時候,的確是最好的選擇。校長有這麼一個(瘋狂的)願景是外語學了四年以後,每個學生畢業的時候要達到ACTFL的口語能力測驗OPI (Oral Proficiency Interview)的中中級(Intermediate-mid)。說到校長,我真的覺得他是個很有理想的人。因為在每個學校裡對外語課的期待其實差異很大。有的學校可能就是有就好,學生快樂地學習,或是有個外語成績好申請上大學。以我們學校這種完全沒有華人小孩的環境下,要達到中中級的目標,真的要很拼,學生也要配合。中文聽說讀寫以兩年的時間上完Level 1以後,學生大約學會七百個中文字,但會七百個字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中文字詞是組合起來的,認識每個字,不見得了解它的意思,也不見得用得對。

我觀察中文三的學生,到了第三年我帶他們學習,的確以前的老師帶得不錯,聽說讀寫都來,挺扎實的。可是我看我中文一的學生,我真的帶得很辛苦。我才發現九年級這個年紀真麻煩,學生心智未開,每個都像隻小猴子。學校正在擴張中,九年級學生招生人數是現在十一年級的三倍。不知道是否當初選擇這個冒險成分大的新學校的家長們也給了孩子冒險精神,十一年級的孩子似乎學習上比九年級新進來的孩子願意接受挑戰。當然這也可能是我沒看見他們演化成人類的過程,也許他們進來時也是猴子一隻也說不定。

Level 1的前三課是最痛苦的過程。我學了很多,也跌倒了很多次。這套課本主要是針對大學生,內容很多,高中時間很多,好好學是可以學得很扎實的。可是對高一的學生來講,全新的語言和書寫方式,加上新的學習要求,學生很容易哇哇叫。很多孩子進來這個學校以前,沒有做功課的習慣,也不知道上課的規矩。有的孩子以前初中時還是學校前幾名呢,但進來以後,才發現得重新學習怎麼讀書。一課的內容就算是小小的一個對話,對他們來說,也得切成幾部分來教。一個星期差不多學個八到十個字。這時候就有興趣延續的問題。「怎麼上了這麼久,還在上對話一呢? 」聰明的學生很快就發現了,但是心不在焉的那種孩子,就完全不當一回事,「什麼!我們學過這個說法嗎?」

IC的課本並沒有很有趣的編排與插圖(註1)。一年級的太小不懂得抱怨,三年級的就會跟我說,「老師,為什麼這些圖這麼難看,我們寫信去跟出版社說,我們幫你畫!」這個年紀的學生,談家人,談興趣和活動可以,可是課文裡插了一課「學中文」,用metalangauge,談language,感覺有點勉強。學生反而對買東西有興趣多了。如果早一點介紹衣服,顏色、食物,會不會有效一點? 另外,我也從三年級的學生身上發現一些事情。我們成人學習語言有很多world knowledge相輔,但年紀小的學生不但學語言,也同時學一些常識。像三年級學旅遊,雖然這些學生旅遊經驗跟一般的孩子比起來,丰富得多,可是很多東西他們是沒有概念的。我們學了「簽証」這個字,他們雖然出過國,可是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我讓他們上電腦研究去中國的Visa怎麼辦,就有一組學生給我找信用卡Visa的申辦方法,讓我當場整個人三條線。但是這個題材的出現,似乎比「選專業」這種「不知道可以吃嗎?」的內容來得合適。學生雖然想上大學,但是像大學裡的選課,宿舍生活等等的,完全都在想像中,沒有任何現實的接觸點。

學中文,很多人痛苦的地方就是寫字。看過那種(看起來)中文*流利*讀寫卻是文盲的中文學習者,我覺得年紀大的,不學寫字就算了,年紀小的,似乎還有點希望。但是我的這些學生也很缺聽與說的環境,教起來真的什麼都得顧。我常擔心,會不會寫的部分做太多了? 中文和英文的比例到底對不對?說太多中文,怕學生忍受語意不明的挫敗太深,注意力轉移,說得太少,又怕學生接收input不夠。這套書的Workbook練習我覺得很徹底,可是我盯我的九年級小朋友寫練習本盯得很痛苦。到最後我只好跳著做習題 。有些看起來很簡單的練習,小孩子就是做不出來,得帶著做。比如說,他們根本不習慣看題目,會捉起筆就亂寫,這也是我的一大驚奇之一。明明題目說, 「answer the questions...」他們就會照著自己的感覺寫。問他們知不知道寫什麼,他們一問三不知。反正有空白的地方填些剛才學了,看起來像中文字的東西就好了。漢字練習 本也是寫了幾次以後他們才了解要做什麼,也就是把字寫在「每一個」小格子裡,而不是挑你喜歡的地方寫。

快樂學習是可能的,可是不花時間,字就是學不起來,這也是一定的。我發現學生很容易有種假象,因為西文有些字跟英文很接近,就覺得西文容易,中文很難 。並不是西班牙文就一定比較好學, 事實上,要把西班牙文動詞變化搞對,也要花時間的。如何渡過學中文開始的痛苦期,讓學生不要半路落跑,真的是我年初時的一大挑戰。尤其小孩就是怕任何花時間不能讓他們玩樂的事情。

另外,「教多少,教多快?」的問題也常在我心中打轉。教太快,學生受不了,但教得讓大多數學生跟得上,我有幾個資質好的學生,就又太簡單了。常常是那些不用功,不練習的學生拖慢進度,或是上課打亂秩序。

可是我心裡其實是很急的,有這麼多東西想教給他們,可是就是抓不到方法可以塞進他們的心裡。上課得花很多時間管秩序,學生互說一些傷 人的話,我還得停下來處理。有的學生學得很快,這些人一開始就可以找出來。我會讓這些人跟慢的人一組。但這也要看人。聰明的學生,有 時候不見得會体諒人。我有幾個學生會笑別人笨的。但我發現,學生教學生,有時候學生還學得比我這老師教他還快一點。這學年的成績 ,很明顯的可以看出,有一些平平的學生,其實成績本來不會那麼好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們被排在比較小的班上,而恰巧那幾個學得比較好 的孩子就在小班裡,互相幫忙的結果,這些學生的成績就上來了。最困難的那一班九年級,我們恰巧得在三個不同的教室上課,人又是最多的一班,最多時有二十人。學生花了兩個月才學會不走錯教室,我也花了很多時間習慣不同的教室。這個年紀的孩子,固定性其實還是挺重要的,進到某個空間做某些事情,是學校環境訓練他們的重點之一。很可惜我並沒有辦法在這一點上做得太好。他們上中文的教室都長得不一樣,沒有一間是我自己的教室。有的教室是數學,有的教室是社會。我所能做的,是例行routine,每次一進來,我會在黑板上寫「今天是X月X日星期X 」,然後問好,然後問他們今天幾月幾號,星期幾。中文問完以後,開始上課。

今年我幾乎要四個星期才能勉強教完IC的一課,也就是說,加上前論我只教了九課。我真的不知道以前的老師怎麼辦到一年教十到十一課的。
因為老是有種「勉強」拖車的感覺,讓我一直考慮是否能有改進之道。

註一:新版今年夏天會出。聽說在插圖和編排上做了改進。很好奇變成什麼樣子。

Sunday, June 8, 2008

學生的二三事

這是五月底寫的,這裡太久沒更新,轉貼過來充數。呵…
Orz
五月初是AP考試的季節。上星期二的課中文三,正好是中午過後的第一節課。剛吃過飯的那一堂課其實很不好上,學生心情通常很浮躁,甚至因剛吃過飯而顯得睡意連連。那天更不巧的是,整班學生幾乎都才花了三個小時考完AP,腦力耗盡,加上考試的緊張與壓力,學生一走進教室,整個臉都是垮的。我的學生小柯問我,「老師,我們今天可以不可以純聊天啊,我們好累喔。」身為老師的我當然不能容忍我的課只是純聊天,但是我也準備了緊急方案。於是我們上了一點該上的內容,我拉下螢幕,放五月天的「戀愛ING」給他們看。裡面有一句說,「超感謝你,讓我重生,整個orz」學生看得霧煞煞:「什麼是orz?」。於是我又放了一段東森新聞充滿戲劇張力又沒營養的報導,裡面介紹了orz的這個詞語的用法。台灣的電視新聞不是很愛用動畫模擬現場嗎?這個新聞裡也動畫模擬了orz, 正好把 Orz表現得淋漓盡致,學生看了哈哈笑,也才恍然大悟。(台灣的新聞,讚啊)
我也花了一點時間解釋這個詞可以使用的時機。我還趁機講了一點「好人」現象 ,被發好人卡的男生之類的輕鬆話題。 雖然這個詞有點過時了(好像也好幾年了吧?),但讓學生了解一下也無妨。

這星期一下課,學生給我一塊她做的餅乾。上面塗了藍藍的糖霜,看起來像某種裝飾可是又歪歪扭扭的。「太好了。謝謝妳。喔,這是什麼呀?」我問她。「這是Orz啊。」學生說,「我特別做給妳的。」我一看啞然失笑,沒想到她記得。
我捨不得馬上吃掉,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盤子裡,讓它坐在車子前座帶回家。

Nick回家看到桌上的餅乾,「這是什麼?Orz啊?」真怪,為什麼他一看就看得出是個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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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家?
有一天上課,學生學到「待」stay 這個字。念起來是dāi,所以我說,stay at home就是待在家。學生聽了一直笑,因為如果中英交雜起來理解的話,聽起來像die at home。一個孩子說了一個句子,「 他死了,因為他die在家。」結果換我哈哈大笑,學生只覺得這個句子很悲涼,並沒什麼好笑的。我告訴他們台式的幽默跟這個句子很像(也就是冷笑話啦)。結果孩子們拗我說個台式笑話來聽聽。我臨時想到了這兩個很冷又很老掉牙的笑話。

「誰是世界上最失敗的人?」
「不知道。」學生搖頭。
「spiderman!」我公布答案。「為什麼?」
「因為sī bài de man(請用台式中文念-思敗的man)啊!」學生會意,都笑起來。

我又說了一個:
「在樹上唱rap,猜一個漢字。」
但學生沒學過「桑」這個字,我乾脆先公布答案。
又和木他們是知道的,所以我問他們,「又」這個字怎麼念啊?
「yòu」一個學生笑出來,「我知道了!」
「yo, yo, yo」

台式的笑話還真的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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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dcast
之前逼學生做的中文Podcast終於在電腦老師的努力下,放到新建構的網站上了。這是個初步的嘗試,第二學期的時候,為了要學生交出成品 來,我催得痛苦,學生也煩。有的人隨便亂做拼出了個東西來,也有的人做了,但是檔案不知道存到哪去了。本來我想教他們剪輯,放點音樂 讓它聽起來比較專業點,但學生為了交出一個有骨架的錄音,就痛苦得要死,後來學期末就算了。有點後悔沒有下狠勁逼出完整一點的作品 來。

但是這個網站出來了,提醒學生當初努力過的人是有報償的,給學生小小的成就感。已經好幾個老師跑來跟我說這個點子很不錯,學生雖然講中文他們聽不懂,但是 聽著自己熟悉的學生的聲音說著聽不懂的語言,覺得很有趣。連副校長也跑來說要把網頁連到學校網頁這種「比較顯目公開的地方」。(也就是打廣告啦)。

這也提醒我也許以後多媒体數位化的作品可以加重比例。學生其實做了很多事情,做小短劇、海報、開餐館做菜單,做簡報什麼的。但是數位化影音的東西保存方便,甚至傳得更久。比較悲觀的想法是這些孩子以後出了校門不見得有機會再說那麼多中文,主要要看個人機運和決心。所以留點影音回憶提醒學生自己也曾經可以用另一個語言做那麼多事情,也不錯。

Saturday, May 10, 2008

El baile del chiki-chiki

自從不小心看了這支影片以後,就很難把這支影片的音樂忘掉。我的西班文程度只有「你好」「明天見」的程度。可是因為覺得這首歌的韻律對我這西班牙文盲來說實在太有趣了,聽多了我居然可以記得中間[一! 霹靂舞!二!…」的橋段,可見音樂對語言學習的影響力。(嘿,我也學會了用西文數到四)
我很快的把這首歌分享給教西班文的老師馬可。他很快便把它做成上課教材。我相信他的學生也會聽得很高興!
(沒空研究動詞變化。但這首歌讓我學會一個動詞就是bailar跳舞。歌裡面有第一、二、三人稱單複數型動詞變化的例子-他跳,我跳,我們跳舞…等等。其實很好用呢~~)
跳舞吧! 跳舞吧!!

能不能不要說 五月天

五月天的一支好笑的MV。除了很披頭四以外,還有成長的第一次的味道....總之就是很青春啦。

【MV】五月天_戀愛ing

這一學年就快結束了。到了最後一個月,學生考AP的考AP,一年到了最後這個時候,暑假就在眼前,不管老師學生都有點老牛在拖車的感覺。連我這個老師上課有時候也覺得「喔~~~~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放假啊...」為了讓自己心情High一點,我會放一些歌給學生聽。五月天的歌,有些真的很青春,讓我好像回到某個年紀。先不論學生反應如何,我自己聽了就很爽。

戀愛ING這首歌很可愛,也可以看到一些中文流行語言的現象。把一個詞加ING表示進行式(英文母語者大概會覺得很好笑-所以可以順便讓學生体會我們國高中時學英文的歷程),Orz這個詞的用法和Orz所帶來的[好人現象」也可以跟學生解釋很多流行文化的東西。我有個中文三的學生是「中文控」所以大概討論起來會挺有趣的。

嗯。下星期教煩了來唱這首歌。

Saturday, May 3, 2008

碎念瑣事

[之一]

學年剩下一個多月就要結束了。學生在倒數計時暑假的來臨,我這個做老師的,在心裡也正默默地倒數。

四月分裡有兩週是我第一年高中教書生涯裡最難捱的日子。彷彿第一年菜鳥教師所累積的壓力在這兩週爆發。工作的繁忙、學生的無禮、家長的誤會、人際關係加上身体的不適(意外拉傷胸部肌肉;加上過敏狀況因天氣加劇…等等), 那兩個星期裡,我天天回到家,總是為著不同的原因哭泣。我每天都懷疑自己是否合適這分工作? 家人也都勸我不要再做了。我常覺得我得到的,是支短籤。我知道不管教什麼年紀的學生,都會有其挑戰性在。但是回想過去所面對的挑戰,和現在的比起來,似乎微不足道了。學生當年給我的評鑑如何如何,也不重要了。以前可以輕易的想出學生互動的有趣故事,我也曾想把部落格變成輕鬆有趣的華語教學部落格記事,(吸引更多人來閱讀?吸引更多人投入這項事業?)但現在我好像很容易就把它搞成ptt黑特版(恨版)。

[之二]

因為是新人,很多事情都是第一次初体驗。發生了我不知道到底是正常還是不正常?該接受還是去找出解決方式。光怪陸離的學生狀況,加上國情不同的學校行政、教學風格,每天都在學,不懂都得問。同辦公室的老師們,除了我以外,有教西班牙文的山卓、馬可,我的另一個中文同事艾美和另一個也叫愛美的美國同事。山卓和馬可跟我一樣都是外國人,跟著美國配偶定居在美國。我們三個都是第一年教美國高中,常常我們三個人都在狀況外,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有時候三個人坐在辦公室,一起對著各自的電腦,看著學校送給教職員的信息。馬可:「你們看了公告了吧? 這個字是什麼意思?」我:「我查了字典,應該是這個意思…」山卓:「那代表著我們要做什麼?」三個人一起相對,臉上寫滿問號。我的同事艾美小時候就移民過來了,在這裡受教育長大。但她還兼好幾項職位,又教電腦又當教練又弄學校電腦什麼的;常在已經夠小了的校園裡跑來跑去,因此她在位子上的時間不長,沒辦法讓我們問問題。

還好辦公室裡還有另一個人可以問,那就是愛美。她其實是在我以前念書的C大當歷史系助理教授多年了,因為xyz種種原因,流浪到我們學校教書,但也只有兼職而已,只有半天在學校。開始的時候我不能理解為何學校會把她塞到我們語言辦公室來,而且因為她先到,我的中文老師同事艾美到的時候,已經沒桌子了,結果她的桌子是那種簡易折疊桌,讓我超過意不去的,可是也沒法子。愛美已經有點年紀了,孩子也都高中大學年紀了,對教育制度無論從老師還是從家長的角度都算有點經驗。猶太人的她對教育的想法,倒是跟台灣爸媽那種鞭策型,望子成龍的想法很像。她成長的環境就是那種努力用功念書力爭上游型的。我們有時候會一起抱怨學校居然為了課後運動比賽,讓學生提早下課什麼的這種怪事。又或一起抱怨學生的學習態度。西藏的事情發生以後,她是唯一跟我心中的不滿接上線的人。我們會一起幹譙聖火。她還帶她的學生研究西藏獨立運動的歷史。去年緬甸僧侶抗暴的事情發生以後,她也讓學生花了不少時間研究緬甸的政治和歷史。

另外,由於她教大學生教久了,和我一樣都有面對高中生的不適應性與不滿。「我不敢相信這些小孩居然會…」我聽了也心有悽悽,才發現原來不是只有我為這些小事傷神生氣。我們都對學生太好了,把他們當獨立自主的大人看待,但是這對看起來「大人身」,但裡面卻幼稚等待蛻變的小鬼根本行不通 。


[之三]

每個星期四七點半到八點半是校務會議時間。一個月有一次的時間,不同科的老師會聚在一起,作個案研討。個案可以是老師實際面臨的問題,像是教案呈現、評分、課堂經營管理等。一個老師提出他的困難,所有的老師一起客觀的討論、給予意見。雖然我們做老師都很討厭開會,大清早起來談些這種有的沒的,所有非教學上的東西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為等下還得接著去上課,如果時間拿來改考卷多好。但是至少就我個人而言,每次討論完心底總覺得受益不少。這次我自願拿出我的個案來給大家討論。

我給了兩個情境。都是九年級班上遇到的。
一個情境是秩序很難控制,小孩會互相取笑。玩起遊戲來常會陷入混亂。到最後為了不讓班上失控,遊戲取消,可是上課變得又長又無聊。

另一個是學生學習的態度。我在黑板寫了幾個字。「妳寫什麼我根本看不懂!」「我看了課本,那個字不是這一課的。」(學生語氣中傳達的是抱怨--我幹麻要會。這一課又沒這個字。 )一個同學說,「那個字是第二課的。」另一個同學問我,「我們到了明年這個時候,難道還要記得第一課學過的東西嗎?」

討論過程中,我得到了很多好的建議。也才發現,不是只有我有這種問題。別的老師也面臨同樣的情境。因為我們可是教同一群學生啊!

但我有時覺得,我到底還要用湯匙小心翼翼的把食物餵到這些用盡力氣鼓拳踢腿、哭鬧著要吃糖吃垃圾食物不要吃晚餐的娃娃多久?


[之四]

我常看著我九年級和十年級的學生,心裡想著:
到底這些弱肉強食,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看見人跌倒不會扶一把反而還哈哈大笑的野獸是怎麼變成在外面行走的社會化大人呢?

星期三晚餐我做了照燒雞腿。因為一邊把肉拿出來,一邊跟Nick說話,我手一低,手臂馬上在烤箱門上烤了兩道印子。開始時我一直沖水,所以沒有馬上起泡。但第二天紅印出現,第三天便成為暗紅色的腫包。

星期五是全天滿堂的一天。中文一和中文三全部都有課。早上上中文一,我右手舉起來寫板書,七分袖的外衣其實可以見得到被燙燒的印子。但中文文兩班依舊嬉哈吵鬧,沒人發現。下午中文三的兩班居然不約而同的在一上課, 我才寫了個字就發現了:「老師 妳手怎麼了?」我解釋了一下,職業病讓我把它轉成教材,教了他們怎麼說「燒傷」「燙傷」。可是回家一想,心裡是溫暖的。尤其中文三的其中一班還是第一個星期開學讓我一邊哭一邊開車回家的那一班。

Saturday, April 5, 2008

小小的快樂

今天教中文三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扯到了「了」這個中文句法現象。
小田說,「自從我學了這個句法,我現在每個句子都給它加"了"。總覺得不加 "了" 怪怪的。」學生們都笑了,因為至少到了這個階段,她們的「了」雖然還是用得不太好,可是每個人都知道不是每個句子都可以這麼用的。

我告訴學生們,其實小田所描述的,在語言學習上,是個正面的現象。我接著告訴他們第一語言和第二語言學習裡 "over-generalization"的現象。幼兒學習英文母語過程中,會出現goed, wented的系統性錯誤,後來就慢慢消失而能掌握不規則動詞變化。大一點的學習者學英文外語也是有相似情況。這表示他們腦袋裡正在試驗歸納語法規則。

所以小田會這麼做,其實是好的。

當我在講述這個名詞的時候,我發現裡面那個曾經為SLA第二語言學習著迷的我跑出來了。我回想起那時念書、想問題,還有跟人亂講一些有的沒有的語言學議題時的快樂。

雖然只有三分鐘。

不過我忘了告訴他們第二語言學習還有個第一語言學習沒有的。那就是「石化」(fossilization)。如果小田永遠自滿於講每句話都帶「了」字,而定了型改不過來,那就糟了。

Friday, April 4, 2008

LAUSD擬全面推行中文語言文化課程於各學區

這篇新聞是來自LA Daily News, 標題為"LAUSD talking about speaking more Chinese".
LAUSD的全名為Los Angeles Unified School District,洛杉磯聯合學區,管轄南加K-12的教育,是全美第二大學區。Wikipedia上的數據2004到2005年共有七十四萬名學生註冊就讀。這篇報導指出,如果通過這項政策,將會有兩百所中小學開始設置中文課程。想想這會需要多少中文老師!!

這麼大的需求量,要到哪去找老師呢?LAUSD是公立學校,要在加州公立學校教書,必須要有教師証才行。因此有心想進加州公立學校教書的老師們,可以趕快考CBEST,CSET,找個學校修教育學分去。但我覺得如果兩三年內就要開始實行的話,不太可能本土找得到那麼多有教師証的老師,很有可能得海外徵才,把老師從中國(或台灣,如果相關單位真的在意華語教育的話)挖來教。

這對有心想走海外中文教學的人來講是利多嗎? 也許吧。

我說也許,是因為對跨海來教中文的老師來講,這不見得是條容易的路。(很可能一年就陣亡了... 悲觀的我如是想)

以我跟LAUSD打交道的短短經驗,讓我不是很樂觀。學區太大了,太多官僚主義(和不為人知的勾結)。學區裡許多學校座落於貧窮地帶,教室失修,學生成績低落。學生成績低落有很多原因。有許多學生是移民,有的學校學生甚至下課不講英文的,他們講西班牙文就可以通,因為整個學校都是拉丁裔,沒有別的人種。有些移民學生需要上ESL。更有些孩子本身在母國搞不好沒上過學(西班文可能也不會讀,這又造成另一種語言識字的問題)。學生家裡爸爸媽媽忙於工作,或困於貧窮,也不會說英文,不能指導小孩,甚至也不覺得教育有什麼重要的。很大一部分這樣移民居多的學校位於洛杉磯治安不佳的地帶,學校附近已經夠恐怖了,學校裡面也是弱肉強食,暴力橫行。

在這樣的狀況下,你想學生有多少動力念書升學? 英文都念不好了,更何況是中文這種遙遠的外星文?
美國的外語教育常讓我覺得有點表面功夫的感覺。因為國家強大,英語又是國際語言,學生根本沒有動力去把一個外語學好。說英文就好了嘛!這跟發展中國家人民把學外語當作社會晉身、工作機會的迫切感,和一些國家人民根本就成長於多語環境,有很大的不同。因此如果學生在意升學的話,外語課只是一門課拿學分而已,很少人真的想把它學好拿來做 溝通工具使用。不在意升學的,才不鳥你什麼課。

如果你看過我之前寫的,關於一位老師在這樣的洛杉磯高中教書的情況,你大概心裡就會有譜了。

這不是條康莊大道或是讓你的美國夢實現的地方。不過如果可以撐得下去的話,我聽說LAUSD的退休金和保險制度不錯。當然前題是要撐得下去。

Monday, March 10, 2008

從學校的角度來看設立中文課程的挑戰

今天參加了加州獨立學校聯會的工作坊。其中一場講題名為「引入中文課程:挑戰與方案」。我之所以會選擇去聽這個講題純粹是想認識並和其他在independant schools,也就是私校教中文的老師們交流。不過等我走入會場,才發現與會的幾乎都是學校的外語部主任和外語老師。與會的討論讓 我從 另一個角度看到中文教學供需的問題,也許可以給一些有志要做這一塊中文教學的人參考。從學校的角度,他們感受到這股潮流,甚至是內部學生家長意見調查都開始有 不少人希望學校開授中文。在美國的私校,法文、西班文原本是大宗,其他歐語加上拉丁文更是學校一貫傳統,少數有日文的課程。有幾位教拉丁文、日文,甚至是法文的老師擔心開始設中文以後,飯碗會不保,(因為學校能夠支持並開設幾種語言課,跟學生選課很有關係)因此趕緊跑來這場演講了解狀況。很遺憾的是,學語文很難不受到經濟利益與政治環境的影響。目前學校增設中文是已是勢必的走向。

但是開設中文課程對學校來講,困難重重。(當然也不是不能解決) 怎樣維持住或吸引家長學生的好奇,克服一些「為什麼學中文?」的問題,並招徠足夠人數開班是第一關。(私校的家長族群比較特別,講白一點是中上層階級,有些人還是停留在傳統想法裡)。再來是課程走向。這是個全新的語言,沒有太多標準被建立起來。學生要學什麼? 到什麼程度? 認/寫多少字?有什麼目標(文化体驗 ? 訓練新一代對中國交涉人才?)? 通過AP, SATII, HSK考試嗎?根據那一套的能力proficiency評量? 這些都是學校的外語部準備開中文時 在思考的問題,但在其他外語早就有一套標準學校已經在使用,學生學了多少年要能達成什麼都很清楚的規範出來。

因此你可以想見,如果你是要去面試這種正要開始中文課程的學校,你必須有一整套清楚的規劃,因為這是學校最關注的問題。

再來是中文人才哪裡找的問題。在場所有的學校都搖頭:「真的很難找。」看到這裡一定很多人在心中吶喊,「為什麼?!!!!!我在這裡, 來找我吧!」這裡很明顯有供需配合不起來的傾向。一堆人想找華教工作卻不知道門路,又一堆學校想找中文教師找不到人。我覺得這部分就是新聞報導中文熱吊詭的地方 (也是新聞報導不會報出來的地方)。這些學校要找的,就我在場的觀察是

1.具教學經驗與熱忱(當然), 能獨力開發規畫中文課程:
因為學校就一個中文老師。從小學到高中全包了。搞不好那個中文老師還是唯一的亞洲人,如果他/她是亞裔的話。

2.熟悉美國中學教學方式、制度與文化: 教學法和課室管理是學校很在意的一點-中國老師在亞洲文化下成長,課堂管理跟這裡很不一樣。如果鎮不住學生怎麼辦? 如果上課太過傳統變得機械無趣,學生上了以後紛紛退選怎麼辦? 另外就是,應徵老師能不能接受私校給你一堆非教學任務是課外要做的?(也就是,你知道你在美國的私中教書,除了上課以外,要帶課外活動,帶導生、帶社團、服務家長、課輔學生嗎? )

3.英語能力佳: 因為要帶導生、見家長。 如果面試的時候能顯示出與學校方面溝通無礙,我想學校在聘任上也會對老師更有信心。 學校有些時候根本沒人會講中文,面試的時候,學校也有其顧慮—到底這個人中文好不好,標準不標準?有時還得請會說中文的家長出面鑑定。

4.具合法工作身分: 因此把老師從國外挖過來對他們來說是很麻煩的。辦身分要花錢花時間,還得先搞清楚這個人值不值得這麼做。直接找在當地的中文人才是最快的。一個方法是找學校已有的ABC老師來教。對學校來說,其實是個不錯的方式。因為語言、教學法沒問題,只要把ABC老師送去做一點中文語教訓練就好了。在我之前任教的中文老師就是一個華裔歷史老師被學校拐去成立中文課程的例子。總比從新訓練一個完全沒背景的人從頭學中文還快。另一個是透過家長的僑界背景,推介子女上中文學校的老師來教中文。這種例子我也聽過。當然也可以海外求才。透過漢辦就是個方式。可惜台灣在送老師出去上沒有做太多的事。

這幾個條件缺一不可的話,當然到最後沒幾個人辦得到。但學校也不是完全不考慮只缺一兩項的老師。只是這些條件列在這裡,大家大概可以比較清楚找工作的困難或盲點會在哪裡。本地的教師資格在這類學校不是必需,但是這些要求的挑戰也夠大了。


以上是今天在這場演講所聽到與觀察到的心得。從學校方面的角度看中文課程,提供給大家(特別是那些想進私中independant schools的人)參考。

Friday, March 7, 2008

二月雜記

二月分是個不太好玩的月分。
新年、生日、情人節三個一起來。小時候過生日,常和新年撞期。因為新年大人在忙,「大年初一沒人賣蛋糕,我們不要過生日了好不好?」小孩子不過情人節。到有了男朋友的時候,三大節日連續兩三個星期之內要過,情人節就是那個被犧牲掉的那個:「情人餐又貴又不好吃,我們改天再過好了。」以前沒怎麼計較,今年不知怎的,開始不滿意起來。原因是新年跟 我的生日同一天,我在學校搞了一個慶祝晚會。當天雖然不能自己和家人過新年和生日,但至少老公可以來學校陪我一起 ,支持這個在工作上讓我搞得昏天暗地的重要活動。沒想到前一天去迪士尼遊玩的Nick在樂園裡感染到強力流感病毒(我說搞不好迪士尼是國際病毒傳播站-多少酷酷掃的小孩和從世界各地的遊客來美國都會到此一遊),當天只得缺席。而自此之 後整整一個星期,Nick都病懨懨的,生日泡湯,情人節也沒了。那也就算了,反正工作忙碌,趕著處理一堆因為過年的特別活動而晾在一旁的雜物。這樣又過了一個星期,我居然也病倒了,近一整個星期下不了床。流感病毒威力之強,我回到學校上課的一個星期還是很虛弱。病中的我不知為何想起了生日和情人節的舊帳,叨絮著我的怨念:「生日沒有禮物,情人節也什麼都沒有…嗚嗚…」Nick聽了很愧疚, 「對不起,情人節讓你失望了。可是,生日的時候,我不是送給你一個禮物,妳一直說好喜歡好喜歡的嗎?妳怎麼忘記了?」這一說,換我覺得愧疚了。的確,那禮物我還天天用咧。這件事的教訓是送老婆禮物一定要附卡片並且拍合照存証。過去兩年因為沒有卡片和跟禮物的合影,加上連續兩年的生日前後我正好都生病,人就糊塗了,一直忘記到底收到生日禮物了沒有。


結果回到學校上課的那個星期正好是學期最後一週。除了得給學生考試以外,成績還得結算,沒交作業的學生得一一去追殺,最後更得寫個人評語。學期跟學期之間沒有假期,過了週末回來星期一馬上是新的學期,課還是得照教。
因為嚴重睡眠不足,我發現我星期一的課有點不知所云的傾向。星期三是交學期成績與評語的日子,只得死命狂趕。星期二我發現我只能向只睡了三個小時的身体屈服,決定放電影給三年級的學生看。這樣一來,至少我可以撐著上完一年級的課。

不過我也不是隨便放電影的啦。我前一個星期的最後十分鐘上課,我都會讀一段幾米的「向左走,向右走」給學生聽。我手邊只有一本書,但我發現網路上有整本掃出來的幾米畫冊,就放出來給學生看 (我不是不買給學生看,而是中文版的要買那麼多本你說在美國哪裡買得到啊, 幾米大人) ,我一邊讀,他們一邊看大螢幕。

因此看完以後,我順理成章的放了金城武和梁詠琪演的電影版-「向左走,向右走」

這部電影效果其實很好,很能捉住學生的注意力。雖然學生也覺得主角們一直錯過彼此的情節太扯了,但學生還會跟著哀嘆主角們 或緊張地大喊「看右邊啦,她在你的右邊」之類。而且內容「很乾淨」。雖然有些輔導級的電影是成人陪同觀賞即可,而且這些孩子都滿十六歲了,但要是有任何比較露骨的鏡頭,我實在沒辦法坐在那裡跟孩子們一起看。(唉,因為我還是會不好意思咩)。


看了兩節課左右,還是看不完,最後一節課星期五繼續看,正好讓我繼續喘息。 我很早就答應學生,因為他們新年的歌唱比賽贏得最高票數,我會請他們吃比薩。當然不是從我口袋裡出的,是學校公款。副校長大概看到帳單會ooxx, 因為我花了比她建議的金額多一倍的錢--唉… 只怪我心太好,怕學生吃不夠。
於是乎學生很快樂的看電影,吃pizza,喝可樂。電影結尾只剩十五分鐘就看完了,我當然不會就此放過他們。歡樂完以後,我拿出作文簿和寫作指引,叫學生開始寫作文。老師沒力氣上課,那我叫學生練作文總可以吧?

也因為學生有了甜頭吃,叫他們寫作文居然也乖乖接受,平常小女生老是給我鬼叫抱怨,這一次沒有人哀哀叫。

我給了他們很簡單的題目,大致是引導他們描述電影內容,寫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地方。要挑戰性一點的,叫他們 自編結局。這個電影如果不是我太累沒有好好規劃,我會在電影看到一半的時候停下來,讓他們寫他們自己編的結局,然後再把電影看完,看完最後來個大揭曉,叫他們上台念自己寫的結局。


其實不是只有我在苦苦掙扎。整個學校的老師都面有倦容。大家都拎著咖啡馬克杯晃來晃去。不只一次到飲水間看見別的老師猛晃咖啡壺,最後發現只倒出一滴咖啡而發出痛苦的哀嚎。猛灌咖啡的結果,數學老師奧斯卡說他今天在白板上解題時發現他畫直線的手一直抖,只好跑去喝水。

回辦公室的時候,我跟同事戴維斯太太抱怨,「我已經燒乾了。」「不是只有妳,全部的人都一樣。」她說:「冬季班是最糟的一個學期,彼得本來有想要警告新進老師的。」 (厚…那幹麼不早告訴我。整整兩個星期我覺得像活在地獄裡,開 始懷疑我是不是不合適這個工作,不然怎麼那麼辛苦)

Monday, March 3, 2008

L.A. Times article "In L.A., his own wall of China"一個中文老師在洛杉磯的故事

這篇刊於2008年三月一日的洛杉磯時報文章,題為「In L.A., his own wall of China」,記者追蹤了去年秋天才來美國高中教中文的趙燕風(譯音)在洛杉磯南區一所高中教授中文的歷程。趙老師是應中文熱帶來的中文老師需求,透過漢辦選送中國大陸老師赴美的一個例子。對於一些有 志出國「發揚中華文化」赴海外教中文的朋友,這篇文章是個很寫實的文章。這麼說好了,如果你對出國教中文有很多幻想 ,這篇文章可以馬上把你打醒。(當然你也可以讀讀這篇在台灣華語教學入口網站的文章)

事實上,我看完以後,心裡是無限感嘆,因為這位老師所面臨的挑戰,我完全可以体會,因為我也天天在面對。只是這位老師的挑戰更大,因為我已經在美國生活了三年多了,也在這裡念過書,有一群朋友。想想一個從來沒來過美國的人,無親無 故一下飛機就被丟到美國的高中教書。美國的高中對學生本身來講,有些時候是個頗殘酷的環境,更何況是對一個狀況外,語言也不靈光,文化也不太熟悉的外國老師。這個老師更被派到南區的高中學生全是拉丁人或黑人,以講西語為主。(洛城的南區是著名的移民多,低收入、暴力橫行的一區)。就算學生不太壞,美國高中生的上課態度也夠讓我們這些儒家文化成長的人灰心的了。

Zhao yan feng finally lost his cool minutes before the bell sounded, signaling the end of fourth period.

For nearly two hours, his classroom had teetered on the edge of anarchy. Students chatted on their cellphones. They put their feet on their desks. Some had their heads down, sleeping. A clique of girls loudly debated where best to shop for jeans.



"I need your cooperation," Zhao pleaded in a clumsy Chinese accent. "If you don't want to learn this language or be in my class, just don't interfere with others learning. I'm just a guest teacher."


His two-year assignment: teach Mandarin at Dorsey High in South Los Angeles, where test scores are well below the state and national averages, two-thirds of the students live near the poverty line and most have had scant exposure to Chinese culture.

"Why do I do this?" he said to the students, who were silent for the first time. "Because I want to be your friend."

Two girls in the back of the classroom giggled at the remark. Others stared at their desks. The bell rang, and the teenagers charged out of the room -- except for a boy who was still asleep. Zhao tapped him on the shoulder and told him to leave.

It was the end to another humiliating day.

"Two years," Zhao said. "Sometimes I don't know how I'll do it."




在這樣的環境下,其實老師的壓力是很大的。真正要對付的不是教學,而是教學以外的事情,學生,文化適應。我跟這位老師是同一時間開始教學的,也就是去年秋天。想到我剛開始教的時候,第一天回家一坐上車就大哭。頭三個星期,跟這位老師一樣,只是他沒說出來…我覺得像在地獄。

在美國高中教學,第一個面對的就是學生學習態度的問題。很多會當老師的背景大概從小都是一路力爭上游的那種學生,不然也不會變成老師。升學競爭壓力下成長的我們(這些老中們),遇到這些對學習不怎麼在乎(反正有念書沒念書都 一樣)的學生真是大開眼界。亞洲小孩小學就學會的事,如上課說話要舉手,不可隨便站起來,上課要帶課本和筆,回家要寫作業等等,這些學生到了高中都還在學:

Still, he felt the weight of the cultural differences. He was grappling with the way some of his students treated him. In China, teachers traditionally command unquestioned authority. At Dorsey, the few good students were being overshadowed by those who walked around the classroom to talk to friends, sent text messages and defied Zhao's orders to pay attention. He could not understand why his efforts -- traveling all the way from China to share a resourceful language -- stood for nothing to so many.

我跟高一的學生解釋過為什麼亞洲人那麼在意受教育,念書念得那麼拼命(對他們來說,像我們那樣努力準備升學考試上補習班是不可思議的事)。但是他們還是很難体會,尤其兩種社會下的貧窮,真的差很多。以我個人偏見來看,台灣社會的一些貧窮,是一家人努力工作可是賺得微少的錢,擠在幾坪大的破落房子裡,生活過不下去還有人因此自殺。這裡的貧窮,有些是拿著杯子坐在街上等人家來救濟的。但在中國,貧窮是在農村裡生活不下去了,不得不離家去當勞動人口,無論如何還是努力過日子。越是窮,靠教育翻身越是重要。小時候坐在牛背上念書今日在美國名校念研究所的人,我真的還遇過幾個。但是在這裡卻是不一樣的概念。有些貧窮家庭從來沒有人念到高中大學,也不知道念書有什麼好的。

Markenson reminded Zhao that many of Dorsey's students live in poverty and lack family support. "Some of our students are depressed," she said. "That's why our scores are so low."

Zhao had never seriously considered the effect of poverty on his students. In China, 900 million of the 1.3 billion people are still essentially farmers. Being poor was commonplace -- but so was studying hard no matter your lot in life. He remembered a banquet he had attended a few days earlier in Chinatown. Many of the guests immigrated decades earlier and spoke about eking out a living in America. They toasted the news that one of their children had been accepted to Harvard. It made Zhao think that Chinese parents would do anything to ensure their children get the best education.


再來就是教學法,中西真的很不一樣,尤其現在小孩很多都ADD,注意力短,到了高中還是坐不住。東方老師很需要適應 這裡的學生等著被entertain的態度。對我這種上課不夠high,平常溫溫順順好好說話的人,實在是很大的挑戰。老師要讚美學生,要會玩遊戲,又要會管學生,這點對我們外國老師來說,不是很好拿捏。說真的,如果兩個學生在走廊 上鬧起來,或是一時在班上推擠,甚至說一些不雅的話,第一次遇到真的會不知所措。 要說些什麼?要做些什麼? 玩手機的事我也遇過。要怎麼辦?真的是一邊教一邊學。

最後就是motivation的問題。到底怎樣讓學生願意學中文?有些學生根本不在意成績,生活中也用不到中文,也沒有爸媽花錢送他們去中國遊學,那這些學生的態度一定是,「我幹麻學中文?」我沒有答案,也一直試著用不同的方法,目前還沒有什麼良方。這也是我一直在摸索的課題。

Saturday, March 1, 2008

很久沒有更新網誌,因為二月分實在忙到爆。
第一個星期搞中國新年慶祝活動,第二個星期趕課(因為新年活動讓課程明顯慢了不少),第三個星期生病躺在家裡整整五天,第六天下床來,第七天又趕回學校上課。第四個星期趕期末成績,還有三天後要交的期末個人評語。
近四十個學生,每個人都要寫個一兩百字個人叮嚀與勉勵。動詞用來用去就那幾個,上學期寫了一次,這次再寫,實在想不出什麼新字句來描述。叫我用中文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變出新鮮的字句,何況是用英文? 我的英文寫作又慢,壓力下寫出來常不知所云,修來改去,超痛苦的。

如果有在私中教書的朋友,大概可以体會寫期末評語的痛。我上學期已經怨念過一次,這學期又要再來一次。

Saturday, February 9, 2008

言語的力量

下這個標題的時候,感覺這標題與那種網路「請好心人幫忙轉寄文」,或XX法師開示的教化文章有神似之處。
但,這不是我寫這篇文章的內容與目的。

最近學校開除了一名學生,是個十一年級的女孩。學校雖然小,但我也只認識三分之一的學生。這個學生跟我完全沒有任何接觸,我只記得走廊上看過這樣的面孔,完全不認識她。學校近來發生兩三起ipod失蹤事件。學生常常在掉ipod, 計算機什麼的,但總是到最後發現是自己亂擺,以至於找不到以為被偷了。而學校也算是彼此相當信任的環境,學生老是背包亂丟,走廊一擺就衝去上課了。我的學生一天到晚跟我說他的課本找不到了,因為他們的書從來不好好放在置物櫃裡,學生中心坐著看完就放著,明天上學再去找回來看。於是,我猜想這位學生大概就是因偷竊物品被退學的吧。去年也曾有一個學生因此而被開除。學校裡的孩子們組成調查委員會,為了莫名的物品失蹤事件決定要裝攝影機。於是學校偷偷地裝了攝影機,把一名學生逮個正著。因為金額是數百美元的筆記電腦,已經不只是違反校規行為,而得通報警方做筆錄,該學生也得上法庭去。

星期一的朝會,校長宣布學校內有一名學生將不會再來上學。他沒有公布姓名,反正學生間一定消息都傳開了。校長只有簡述事情始末。原來這名同學用電子郵件等方式對另一名同學言語恐嚇,散布反猶太仇恨。(可以想見這名受害同學大概是猶太人)英文這種行為叫cyber bullying,近十年來因為網路風行才有的產物,但是欺負幼小、恐嚇、這類校園暴力卻是一直存在的,只是多了網路這種又快又可以匿名的管道。弱肉強食的學校文化在台灣成長的且念了好幾年女校的我耳聞但從來沒經歷過。因為網路恐嚇信而被開除卻是我第一次聽到。但從校長的角度來看,學校致力於創造安全的學習環境,不難理解校長會做出這樣的處置。十年級的倫理課在上一學期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探討個人暴力與社會暴力,還花了一整天參觀了Museum of Tolerance。我不知道孩子吸收了多少,但是仔細想想在盧安達、達法、波士尼亞,甚至二次大戰納粹德國下的歐洲,之所以會發生種族滅殺這種需要集体暴力才可能做到的慘事,並不是一夕達成的,而是像階梯一樣層層上升惡化的。當環境裡容許種族偏見的言論,甚至惡意的語言而沒人阻止,就很有可能產生上一階層的肢体暴力。整個社會如此,那麼有心人用權力就可以操縱大多數人行使更上階層的暴力甚至屠殺。言語誹謗,貶低另一個人或是種族已經超過話語本身的惡意,因為「這些思想與言語背後流露出的,是殘忍(cruelty)」, 一個老師私下對我這麼說。校長宣布這個處分的同時也告訴所有的孩子,「我很痛心,因為你們當中有些人早就知道這件事,可是沒有在一開始發生的時候去阻止它,導致演變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校長告訴學生他很歡迎同學自己來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一切的話在學生之間就此為止,彼此轉述的行為是閒話,他絕對不鼓勵。

接下來的導生時間,我試著問我的學生們他們的看法。很意外地,沒有人想講話。「太沈重了,不知道要講什麼。」一個學生說。一個學生想講些什麼,但是講沒幾句覺得還是算了,「老師說我們不能在背後講閒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引導他們說話而不流於講閒話(gossip),於是草草讓他們散會了。

這大概就是教高中學生的挑戰吧。這個年紀的小孩對彼此都很mean,身為外國老師,因為語言的差異,對於言語使用的敏感度真的不是馬上就能學會的。有時候還搞不清楚小孩剛剛說的一句話其實是個對另一個同學挑興的字眼,或是你聽到了,可是反應不夠快,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尤其是學校裡的種族文化越多元,越得注意言語的表達。老師是個傳道授 業解惑者,本身擔負的教育責任更是不容忽視。有一次我上課裡講到漂亮這個詞,不知道怎麼扯的扯到中國人的審美觀 ,我說中國人喜歡膚色偏淡的,(我還很小心地不說白white,而是用pale),結果一出口很想打自己的嘴,因為我有黑人的女孩在班上,一個黑人女孩馬上小聲說,「喔喔,那我不就完了。」我忘了我說了什麼,但感覺越描越黑。
後來上課分組表演,一個黑人女同學告訴我,「老師,剛剛小保對我和小菲說了一句話好糟喔,根本是種族岐視。」我馬上問小保,他剛剛說了什麼。小保說,「我剛剛說,哎呀,燈一關我幾乎快看不見妳們了。老師,我是開玩笑的,對不起,我真的是開玩笑。」(註:上面兩個女孩都是非裔美國人)我跟小保說,「下課請留步,我要跟你談談。」小保還是 一直說他只是開玩笑,但因為快下課了,所以我讓他們做完練習,然後跟小保說,「你剛剛開的玩笑很不適當,我不喜歡有人在我的課上這麼說話。」然後我招呼那兩位女同學過來,讓小保主動對他們道歉。兩個女孩也接受了:「我原諒你」,其中一個女孩說道。小保也一直跟我說對不起,我接受了,也放他走了,「下次不要再犯了。」

直到現在我還是很不會處理這樣的狀況。電光火石之間,處理得不夠明快,似乎我也成了共犯。而事實是,一個具有保護與懲處權力的人如果看見了不處理,真的也就成了共犯。

上星期一的導生時間,我的學生嘻嘻哈哈在聊天,莉莉平常講話就又快又直,近乎刻薄。她看荷西把他的運動上衣的短袖捲起來,問他,「你幹麼捲起來啊,這樣看起來好gay喔。」說完一群男生女生都一起笑了,留下荷西努力辯解他才不像gay,結果莉莉硬耍嘴皮要叫他gay,一群人哄鬧起來。我看不下去,制止莉莉,「妳剛才說的那句話很不好,我不喜歡。」她趕 忙道歉,「我是開玩笑的啦,我不是真的笑他是gay,我知道我知道了啦。對不起。」之所以我會在意這種「看起來好gay」的玩笑是因為我真的有學生是同志,而且在學校裡是公開的事實。想想,如果那名同學也坐在當場,聽見同學嘻笑用gay這個字眼來取笑彼此,該做何感想? 而我是老師卻不制止,讓學生可以任意開這類玩笑而一點敏感度也沒有,她走出了我的教室門又會對整個學校帶了什麼影響? 會不會玩笑變成取笑,然後下次變成在置物櫃前面伸出腳來故意絆倒被取笑的同學,然後變成在走廊上不經意的推他一下,放恐嚇信給他,叫一些難聽的綽號,然後放學後在無人之處借故打他一頓, 只因為他很/是gay?

小小一句玩笑話,卻是具有發酵性的力量。

老師還真難當。


後記一:今天倫理課到學校禮堂聽演講的時候,我又目睹了一個事件,至今仍因反應太慢而懊惱著。
情人節的校園裡,照例充滿了巧克力與氣球。我的一個學生一坐下來開始跟同學分享M&M巧克力,也分了我一點。我正在 吃著巧克力,一邊觀察學生們哄哄鬧鬧的走進來找位子。坐在幾個座位之外的莎曼也在分巧克力。她拍了拍坐在前座的小山,問他,「小山,要不要吃巧克力?這個給你。特黑(extra dark)的喔。」小山「唔」地一聲接受了,這時莎曼跟她旁邊的同學爆出笑聲。我過了好幾秒才意識到怎麼回事。小山是個黑人學生,那個特黑巧克力是個雙關語。

後記二:去年年底有個新聞是一名十三歲女生在兩年前上吊自殺。原因是女孩網路上交了個男孩朋友,那個男孩後來開始跟她不合,最後女孩看了男孩寄給她的,「這世界沒有了妳會更好」的簡訊就上吊了。一年之後爆出原來男孩根本不存 在,是女孩學校同學的媽媽故意編造出來,要看看這女孩是不是在學校講她女兒閒話。而這個媽媽就住在自殺女孩家的附近。新聞的爭議點是居然有個大人在這個cyber bully的事件中,而法律卻還沒有辦法對因此造成人命的人事物做出懲治。

Wednesday, January 2, 2008

討厭改考卷

其實標題應該是討厭改「所有的東西」。
如果考試作業都是選擇題的話,該多好(懶隋的老師心裡這麼想)。但偏偏語言類的考試有造句,翻譯、寫作這種什麼答案學生都寫得出來的大題。

這時候我就頭痛了。

學生的母語不是中文,所以洋洋灑灑什麼毛病都有。從母語人士或老師的角度,這些都是錯誤,都是errors。比如說,這次考試有一個自由發揮的大題。我要學生根據一件Hugo Boss的上衣標籤寫出售貨員可能會告訴消費者哪些資訊以刺激購買。聽起來好像很複雜,但其實上課時學生已經練習過了,所以應該知道要幹什麼。一個學生的答案如下:
「打五zhe,也是chun mian的!可yi洗澡在洗幾,也做在中國!」

我給的資訊是
Original:$80, Now: $40
100% Cotton
Made in China
Machine Wash
Tumble Dry

Machine wash 跟Tumble Dry怎麼講? 他們學過洗衣機和烘乾機。我教他們說,「可以用洗衣機洗,用烘乾機烘乾」。這個學生很聰明的發現價格是一半,我強調好幾次中文打折的觀念,所以她學會了,只是不會寫折。"純棉的"一詞是課本上的,所以就算不會說百分之百,她也說對了。但也是寫不出純棉二字。「可yi洗澡在洗幾,也做在中國」有 好幾層觀念隱含其中。一個是location後置這種英文語法轉移的現象,所有的學生一致性犯同樣的錯誤。再來就是"(是) …的"句型,出現很多次,可是學生還是很難掌握。「在中國做的」這樣的句子,不知道哪天學生才可以自然的用出。(You) can wash in the washing machine是學生想說的,要把它說對卻很難。location「在洗衣機」要置前,再加個「裡」。「也」還有「和」這類連接詞是常犯錯誤。老師不才,還沒搞清楚怎麼教會學生。通常這些錯誤 出現在該用「而且」的狀況裡。這種到discourse marker的東西,也許真該另闢單元好好來個總結。然後最表層的錯誤才是像「洗澡」和「洗」「洗衣機」這種詞彙掌握,以及漢字正確與否的問題。


所以有這麼多層的錯誤,該怎麼給分呢?全部都挑出來算錯嗎?在這裡我有個良心問題。像是這些語序、連接詞等文法概 念,學生學過,可是不見得清楚,我這老師也沒有真的好好幫他們辯疑過,總是遇上了才發現不行。(但你也知道語言學習的怪現象…就算教了,遇到新句子,學生也不保証能用對)可是不捉錯出來也不成。到底老師和學生該用什麼心態來看待這些語言失誤呢?

"Not all errors are created equal"是我心裡閃過的第一個想法。錯誤千百種,有的錯誤比較明顯一點,像 錯別字。有些是比較深層而難以一下子看見問題在哪的,如上述多層次文法錯誤。指出錯誤無非是想讓學生從中學習,那全部挑出來,對學生有助益嗎?

到底我想要學生學會什麼?

我想起Rod Ellis在他的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一書裡(黑綠皮小本而不是大本的)提到Interlanguage這個概念。非母語學習者的語言,是一種interlanguage,也就是介在母語和目標學習語之間的語言。也許有的人可以越來越接近目標學習語,但難免有些石化(fossilized)的語言習慣,充其量,還是個介在中間不上不下的語言罷了。用這樣的想法來看語言錯誤,就不會把這些錯誤當錯誤了,而是種interlanguage的現象。

如果照這樣想法來看,那麼一個語言教師的任務就是去儘力幫助學習者往目標語言方向進步,甚至幫助學習者看見自已的語言和目標語的落差。這樣想似乎讓我變得更有同理心了。只是為免把老師放在過於重要的位子上…因為要救的項目太多了,該進步的地方也難計數。因此擇重要項目糾正便是首要任務之一。到底先該救哪一個呢?

回到最現實的問題。這樣的答案,我到底可以給小美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