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October 6, 2007

學生/學校教給我的事

有一天在飲水間遇到學校的財務長金。她問我,「開學到現在如何?」
遇到類似的問候,我通常都是停頓一下,然後給一個「越來越好」的答案。通常看到我的人總會明白是什麼意思。新老師 滿臉倦容是掩飾不了的。教了好幾年的人也了解第一年教書是怎麼回事。所以我也不用裝出一切太平無事的陽光。
金問我,「我聽說,這是妳第一次教高中生吧?」我點點頭:「是啊,我以前都是教成人和大學生。」她充滿理解的說,「那這中間的轉換也不算小嘍。」接下來金告訴我她老公剛從MIT畢業,初執教鞭時的故事。第一年她先生在UCLA教大一新生,教到學生抱怨連連,上課都聽不懂,對他期末的評鑑也不好。第二年他決定把水準降低,把大一生當成是他老婆的程度來教。結果明顯他高估了老婆的理解力,又讓學生叫苦連天。第三年他拋開過去,把學生當做他們家中的狗的程度來教,果真學生開始有反應,評鑑也提高了起來。

語末我們一起相視笑了起來。

我發現剛進來這個學校最大的挑戰,是不了解我的學生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群人。我從小學到大學所受的教育是在一個完全不同星球上的東西。我所認識的美國學生是大學校園裡那種多元自由自主的一群。

我知道這些孩子年紀比較小,需要人盯,但是很多事情真的要發生了你才能學會怎麼應付。甚至,做老師的得丟掉許多預設的立場。

我到現在還是不太能掌握學生的專注能力到底有多長。我知道小鬼們很難持續一個題目超過十五分鐘,但是一開始教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我從小到大在台灣的教育,沒有老師在關心該怎麼持續學生的注意力的。一堂國文課可以一直教同一篇生詞,教了五十分鐘也沒人抱怨)結果學生完全失去注意力。那安排點遊戲吧,九年級的班,我分成兩組對抗,兩組的學生可以在我面前吵架,「是我們贏了」「不,我們先贏!」。同一組也可以鬧翻天,「這怎麼玩啊,我不懂。」「妳真笨耶,就這樣這樣…」「可是為什麼我們要那樣那樣…」「你們不要吵啦,就這樣這樣…」然後我跳進去解圍,「小米,妳那麼說很不nice」我對那個罵人笨的同學這麼 說,但這同時另一組也吵起來了…

就這樣,我們也玩不成遊戲了。

我以為學生回家會念書。
但我發現完全錯誤。的確有些美國高中是沒有作業的。可是仔細想想,要進好的大學怎麼可能讓你完全不念書?家長已經 花大把銀子把小孩送來這個學校了,寫作業,念書是必須的。我的學校每個科目都有作業,就我看來這些作業跟我國高中時候的作業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學生抱怨作業太多,可是那根本就是因為他們外務太多,又想玩,有時又被送去打球學才藝等等。真正坐下來好好寫,不出一小時就做完了。剛開始我以為他們回家會至少念一點書,結果完全沒有。作業隨便來學校才寫,一考起試來馬上見真章,根本沒在念書。

我以為學生上課會知道要抄筆記,下課回家寫作業時,會知道要拿課本來找答案。(同學,答案就在課本裡,抄書這麼簡單的能力應該有吧。)結果我又假設錯誤。


開教學會議的時候,才發現不只我有這個問題,很多其他科目的老師也有同樣的問題。這些孩子根本沒有study skills,我們做老師的以為他們應該慢慢會學會,但是並不是如此。如果叫個小孩打開筆記本來抄上課的筆記,很多孩子根本不知道要寫什麼。(而這種技巧在台灣至少小學就具備了。我還記得我小學時抄的自然筆記,我國一時還曾經拿出來翻閱複習我所學過的內容)教文史的老師發現學生看了一篇文章,還是找不到重點在哪也寫不出摘要。我開始注意到這個問題,有一次教文法的時候,刻意叫學生念一個段落,然後命令每個人給我拿出一枝筆來,有螢光筆最好,其他筆也可(我還沒把螢光筆列入上課必帶項目之一),把重點畫出來。一個小男生給我從頭畫到尾,還被隔壁的女生用手肘推了一下,「是劃重點,不是劃全部啦,笨蛋!」

Study skills還包括整理物品的能力。我小時候學校老師每天檢查功課該帶的課本不是沒有原因的。沒帶便挨打。但久而久之,學生便養成東西收好,該帶的該做的作業抄在聯絡簿上以免忘記的習慣。上課沒帶課本,到底是想學些什麼?忘東忘西的學生,想寫作業很可能連書都找不到。我現在在考慮突擊檢查學生的binder,看是不是照我規定的放了五個 分隔頁,把小考,考試,作業等等放好。(我有預感學生就算我警告了要突擊檢查,還是會忘記收好)


我開始覺得台日學生從小被學校老師訓練到上學都會帶著鉛筆盒是件多麼有遠見的事。這裡的小孩有時候連枝筆也不帶,上課要跟老師同學借筆。寫起試卷來,也沒立可白,塗塗改改寫得亂七八糟。就算是用鉛筆,橡皮擦也是用那種連在鉛筆頭上很難擦的筆。我很小的時候就把這種体身黃黃的,上面連個紅白橡 皮頭的鉛筆當做拒絕往來戶 (「多醜啊,」虛榮的六歲時的我這麼想著)看起來最大的元凶是這裡醜陋的文具。想想如果每枝筆都有著漂亮可愛小孩喜歡的圖案香味,橡皮擦又好擦又好看,有哪個小孩不想每天帶著鉛筆橡皮,甚至用個好看的小盒把這些寶貝收好每天帶來學校呢?


當然這種習慣存在到出國變成三十好幾的博士生,或是像我這種當人家老師的人還帶著小鉛筆包在背包裡…就有點給它過頭了。可是改不掉,沒辦法。

4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Mindy,

妳敘述文具的那段,我感同身受。我的學生也是,上課老是忘記帶筆,常常跟我借,還會問我有沒有削鉛筆機,我說沒有,他們下次還是會再問一次,然後抱怨為什麼這個教室沒有削鉛筆機.....%$#@^&*

我班上七個學生有六個是亞裔學生,亞裔學生一般來說都是比較用功的,他們在每一科表現都非常傑出,但跟我們以前國高中的生活起來根本稱不上什麼。有天,學生一說他媽媽週末叫他唸書,學生二竟然問他為什麼!週末時間那麼多唸點書還要理由嗎?!

我跟妳有點不同的是,我在教書前就做好心理準備,明白美國的教育比較多元,小學生是沒有教科書的,所以絞盡腦汁設計很多活動來動學生,教了幾個星期後才發現,不能老給糖吃,該做的基本工還是要做,其他老師上課還是會叫學生拿螢光筆劃重點;學生上課講話,還是會被點名。學生就是學生,儘管文化不同,體系不一樣,做老師的就是有權利決定課要怎麼上。這是我的心得。

Emily

Me said...

不好意思,我看到笑出來了...真的很難想像欸 :p

Anonymous said...

难怪所有的趋势专家都说,21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

To deal with the stationary problem: I usually collect all the "abandoned" pencils and erasers in the class, on the hallway, in the restrooms (oh, yeah, I guess you can definitely find some useful stationary everywhere at school that students left behind accidentally) into a box or can. Whoever forgot any stationary, just grab it from the box without interrupting the class.

Set it up with FIRM rules. No time to waste on these trivia. They will learn few times afterwards.

By the way, I found almost all my students LOVE the Japanese auto pencils or ball pens I gave them as rewards (when they have good performance, of course). American stationary overall SUCK! I usually purchased them when I returned to Taiwan. Some brand, like "Pilot", will only cost you about $.70 cents to get in any bookstores in Taiwan. And, oh, they like the super tiny, thin ball-point pens. 極细字 is the winner.

Maybe you could ask your friend to bring you some from Taiwan.

TazoChai said...

Emily,
我同事說看亞裔小孩用功程度就可以知道他們是第幾 代移民。但是有時候也很難講,父母的觀念是主因 ,如果父母在意的話,小孩自然會被盯得緊緊的。我學校裡的孩子其實是生活在安全富 裕的bubble裡的,我真的很希望如果有機會的話,這些孩子可以去看看不同的世界,看看別的世界的孩子是怎麼生活的。也許教給他們中文是給他們打開一扇門吧。至少我是這樣想的。


W in LA,
我的確打算下次回台灣的時候搬一堆文具回來。自用送人兩相宜。第一次來的時候帶了一些現在已經快用完了。真是受不了這裡的立可白居然還有我從幼稚園以後就沒再看過的,用小刷頭沾著刷的那種。對用慣立可帶的我簡直無法忍受。